放在桌上的手機裡傳來一聲:“喂……”
初杏說話慢吞吞的,還有點拖尾音,比平日裡更加軟綿的嗓音泛著微啞,藏不住剛剛睡醒的懶倦之意。
聽得靳言洲的心臟霎時酥軟。
不等其他三個人反應過來,靳言洲已經飛快地伸出手掐斷了這通電話。
他的唇線抿直,下顎線繃緊,麵無表情道:“換個懲罰。”
邱橙眨巴眨巴眼,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故意逗靳言洲:“靳言洲,你這是輸不起麼?”
靳言洲的臉色冷沉,線條也愈發淩厲,悶不吭聲地瞪著邱橙。
邱橙挑挑眉,適可而止地不再鬨他。
她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你就喝酒吧,剛剛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有幾個字,就喝幾杯。”
今晚月色很美。
他沒說出口。
所以要喝六杯。
靳言洲把酒杯裡的酒一口氣飲儘。
而後,他拿過旁邊的兩瓶酒來,互相懟了下瓶口,瓶蓋瞬間就飛了出去。
他滿腦子都是初杏剛剛那聲嬌嬌的“喂”,動作機械地給自己倒酒、喝酒。
須臾,就在靳言洲正在倒第五杯酒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起了來電鈴聲。
來電顯示是——初杏。
邱橙看熱鬨不嫌事大地起哄:“喲……初杏打回來了。”
“你現在接聽,最後兩杯就不用喝了。”
靳言洲一聲不吭地快速喝完最後兩杯酒,然後撈起手機起身,給他們撂了句:“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他就捏著響鈴的手機大步流星地往通向衛生間的走廊走去。
來到僻靜的走廊儘頭,靳言洲才摁了接聽鍵。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初杏溫軟的話語就霸道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靳言洲?你找我有什麼事呀?”她的聲音褪去了剛剛睡醒的慵懶,但依然很輕細,略帶嬌意。
靳言洲晃了晃神,沒有立刻說話。
他剛剛打通電話就掛,初杏就在想他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所以她才撥了回來。
這下他接通卻不說話,初杏霎時更害怕她的猜想是真的。
她染了焦急的聲音透著擔心,再一次喚他:“靳言洲?”
靳言洲感覺自己有點醉。
大概是空腹喝酒,而那六杯酒又喝的太急,導致他很快就酒精上頭,止不住頭暈。
他輕擰了下眉心,眩暈感還在衝擊著襲來。
靳言洲靠牆而立,閉上眼。
男生喉結微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很低促撩人的聲音,應:“嗯。”
初杏終於聽到了他的聲音,稍微鬆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沒事吧?”
“沒。”他簡短地回。
初杏又認真地問:“你剛剛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靳言洲緩慢地眨了下眼,嘴巴有點不聽大腦指令,徑自出聲:“他們說……”
初杏茫然地疑問:“啊?”
靳言洲垂下頭。
說,我喜歡你。
“……今晚月色很美。”他低低道。
正在姥姥家的大炕上坐著的初杏聽聞,立刻湊到了窗邊。
她推開窗,扒著窗戶探出頭往天上看,黑沉沉的,似乎有點陰天,根本沒有月亮。
初杏有點遺憾地失落道:“我這邊看不到月亮誒。”
然後她又好奇地問靳言洲:“有多好看呀?是滿月嘛?”
靳言洲哪裡知道是不是滿月,他其實連今晚有沒有月亮都不清楚。
靳言洲選擇性地回答她,意有所指地說:“很好看。”
初杏更覺得可惜了,不由得歎了口氣。
而靳言洲卻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失控,他垂落在側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這下瞬間清醒不少。
靳言洲不等初杏再說什麼,突然就轉話題問:“紀桉呢?”
“欸?”初杏恍然大悟:“你是要找他啊,我剛在睡覺,不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很可能跟我姥爺去釣魚把手機靜音了。”初杏的話語聽起來乖乖軟軟的:“等他回來我讓他聯係……”
她的話還沒說完,靳言洲就打斷:“算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就是想約他打遊戲而已。”他反常地多解釋了句。
十月份夜晚的氣溫已經降了下來,初杏覺得有點涼,於是伸手把窗戶關好。
然後就看到姥姥拎著一籃子東西走進了院子裡。
對麵的靳言洲沉默著不說話,卻又沒掛電話。
她便提出來:“沒其他事我就掛啦?”
靳言洲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隻應:“嗯。”
初杏習慣性地說:“拜拜。”
靳言洲的嘴唇輕微地翕動,但最終也沒發出聲音來。
任憑通話被她掐斷。
吃飯的期間靳言洲始終暈暈乎乎,好像是酒精的作用,又似乎不全是。
晚飯結束後,在騎車回家的路上,他的神智反而越來越清明。
十字路口遇到紅燈,靳言洲捏了手刹停下來,腳撐地等綠燈亮。
他無意間一仰頭,就看到了夜空中烏雲正緩緩散開,月亮漸漸露出來的景象。
靳言洲忽而想起初杏在電話中語氣很遺憾地說她看不到月亮。
他撚了下手指,而後掏出手機。
等烏雲散儘後,靳言洲對準皎潔的月色拍了張照片。
她問他是不是滿月。
當時他根本不知道。
但現在明了了。
是滿月。
靳言洲把這張照片發到了Q.Q空間裡。
沒有配任何文字。
剛發送完,恰巧綠燈亮起。
他收了手機,騎車回家。
不多時,到家的靳言洲直接回了臥室。
他強忍著想要翻看空間有沒有消息的**,把手機隨手扔到床上,拿了衣服進浴室去洗澡。
靳言洲飛快地衝了個澡。
他擦著頭發出來時,時間也就過去十多分鐘而已。
靳言洲坐到床邊,立刻撈過手機,點開了Q.Q空間。
有好幾條點讚和評論。
其中就有初杏的讚和評。
【CC:哇!真的是滿月!果然很好看!】
初杏這條評論下方,邱橙也發了條評論,一個很簡單的符號:【→_→】
秋程在靳言洲的動態下回複邱橙:【今晚月色真美。】
董思嘉:【小董懂了。】
靳言洲沒有回任何人的評論。
須臾,初杏發來一條消息。
【CC:靳言洲,你發在空間裡的那張滿月照片,我能抱圖嘛?】
靳言洲的手指在鍵盤上點了幾下,回她:【隨意。】
初杏立刻發來:【謝謝!!!】
然後又誇他:【你拍的真的好好看!】
他看著她誇他拍照好看的消息,唇角微微彎了些許。
靳言洲還沒想好該回她什麼才得體,初杏就又發了新的消息給他。
【CC:啊對啦,你吃得了無花果嘛?】
靳言洲疑問:【嗯?】
初杏跟他解釋:【我姥姥家種了無花果,這兩天我用無花果做了點果乾,你要吃得了無花果的話,我讓紀桉給你捎一罐。】
初杏本來就打算把做出來的無花果乾分裝好,她和紀桉回校時給各自的舍友帶幾罐。
之所以特意問靳言洲,是因為她通過那次吃飯已經了解到他有多挑食。
萬一他受不了無花果,她不問清楚就讓紀桉給他帶去宿舍,可能會讓他為難。
靳言洲其實並不愛吃無花果,但不是不可以吃。
所以他回了句:【可以吃。】
隨即又發了一條:【謝了。】
初杏回他:【客氣啦!】
.
因為11號一早就要正式上課,沈大的學生最晚必須在10號晚上返校。
靳言洲傍晚拎著包到宿舍時,已經在宿舍裡的紀桉剛巧打完一局遊戲。
見他回來,紀桉笑著喊他:“洲哥!”
靳言洲沒什麼情緒地“嗯”了聲。
紀桉隨後把他放在桌上的透明罐裝的無花果乾遞給靳言洲:“呐,給你的。”
靳言洲剛接過來,就發現嚴城和薛晨也都有一罐一模一樣的無花果乾。
薛晨還坐在床上捧著透明罐吃得很開心,對紀桉說:“紀桉,你姐弄的這果乾還挺好吃的。”
靳言洲的身體稍頓,拿著無花果乾的手不由得收緊,指節微微泛起白。
原來,不是單獨給他。
是每個人都有。
他轉身隨手把無花果乾放到桌上,悶不吭聲地做起彆的事來。
把床單被罩換下來去衛浴間洗,然後又刷鞋。
忙完洗洗涮涮,靳言洲便開始收拾書桌,用紙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動那罐無花果乾。
也不知道在跟誰鬨脾氣。
過了會兒,紀桉他們說要出去吃飯,靳言洲嗓音冷淡地說:“我在家吃過了。”
等三個舍友離開宿舍,他扯過椅子坐下,盯著這罐無花果乾抿緊唇。
男生擱在桌邊自然輕蜷的手指輕彈了下。
須臾,他慢慢地伸手拿過這罐無花果乾,擰開蓋子後,捏了一塊無花果乾吃進嘴裡。
不軟不硬,但很有嚼勁,無花果的籽在咀嚼時會有脆脆的咯吱聲,隨即,並不濃鬱的香甜溢滿口腔。
甜度剛剛好。
有點好吃。
靳言洲忍不住又捏了塊,填到嘴中。
然後,又是一塊。
被轟炸的味蕾像上了癮,吃完一塊還想繼續吃。
就在這時,宿舍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
紀桉跑進來,嘴裡說著:“要命,我居然忘了拿手機。”
靳言洲卻在紀桉猝不及防闖進來的這一刹那,像做賊似的瞬間把裝有無花果乾的塑料罐推遠。
嘴裡還有無花果乾的他繃起臉,身體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停止了嚼動。
生怕紀桉發現他在吃無花果乾。
紀桉在某種程度上,足夠神經大條。
他此時此刻滿心都是拿手機,這樣的話,等飯的時候還能打局遊戲,根本沒注意靳言洲在乾嘛。
他拿了手機就快步往外走去,同時跟靳言洲說:“走了啊洲哥!”
靳言洲“嗯”了聲。
在門重新被關上後,他才又慢慢咀嚼起來。
而此時,他的口腔早已被無花果的香甜侵占,連一絲角落都不剩。
.
初杏和舍友吃過晚飯回宿舍時聽到隔壁宿舍在討論體測的事情。
寧童童好奇地湊過去打聽情況。
片晌過後,她跑回宿舍,對初杏她們說:“聽說下周六要體測,已經知道的有50米跑和800米跑,男生是1000米,還有立定跳遠、吹氣測肺活量、座位體前屈、仰臥起坐……啊男生對應的是單杠引體向上。”
許音聽完,愁悶地歎了口氣,說:“大學也逃不過體測。”
她立定跳遠很差。
雖然她很瘦,按理說跳一下應該很輕盈,可她偏偏跳不動,感覺用儘了全身力氣仿佛還在原地似的。
初杏糯糯地說:“我比較怕800米。”
“每次跑完800米,我肯定要感冒生病。”
喻淺皺眉問:“啊?怎麼會這樣啊?”
初杏搖搖腦袋,“不知道誒,像個魔咒。”
然後她又說:“我得臨時抱佛腳了。”
寧童童不解道:“怎麼抱?”
初杏露出兩顆小酒窩來,笑答:“從今天開始每晚去操場跑圈呀。”
寧童童佩服地豎了個大拇指,然後說:“我是做不到的,我回到宿舍隻想跟我的床貼貼。”
說完,寧童童已經爬上了床。
至於許音和喻淺,一個每晚都要和男朋友聯絡,另一個最近沉迷上了遊戲,也都不會去操場跑步。
寧童童坐在床上,打開初杏送的無花果乾,邊吃邊誇:“杏杏你做的無花果乾真的好好吃哦!”
“下次能多帶點來嗎?我要一次性吃個夠!”
初杏笑語盈盈地應允:“好呀。”
然後她就問:“你們喜歡百香果嘛?我還能做百香果醬,泡水喝酸酸甜甜的。”
寧童童小雞啄米一樣狂點頭:“喜歡!百香果我的最愛!”
喻淺笑說:“我們杏杏就是個平平無奇的美食小能手。”
許音也莞爾道:“所以咱們三個可以說是很有口福了。”
過了會兒,班長葉北佑果然在班級群裡發了下周六體測的相關通知。
.
隔天周一。
初杏和舍友結伴去公教樓的教室上課。
她們剛找到位子坐下,前排的同班女生就扭臉好奇地問初杏:“初杏,你假期發的那張雙人沙灘排球照裡的男生,是計算機係的紀桉嗎?”
初杏有點意外,沒想到紀桉的名聲還挺大,中文係的女生都知道他。
她點了點頭,“是啊。”
同班女生又問:“那他……是你男朋友?”
初杏對這種問題仿佛已經見怪不怪,平靜地搖腦袋笑著解釋:“不是的,他是我弟弟。”
寧童童在旁邊補充:“龍鳳胎哦,隻是一個跟媽媽姓,一個隨爸爸姓。”
同班女生登時驚訝地睜大眼,而後有點尷尬地紅著臉笑說:“我看你們假期一起去旅遊,還以為你倆是情侶……”
坐在初杏另一邊的喻淺也不由得失笑。
初杏和紀桉是龍鳳胎姐弟這件事,不管是初杏還是紀桉,抑或是他們的舍友,都沒有刻意去跟彆人提過,所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倆是親姐弟。
孫薇也坐在初杏前麵一排,剛好把這番對話聽進去。
而最後排的葉北佑也因此在無意間得知了——中秋節那天喊初杏名字的那個男生不是初杏的男朋友,而是她的親弟弟。
那天那個叫紀桉的男生一喊她,她就笑著朝紀桉跑去,搞得葉北佑還以為她談戀愛了。
而且他也看到了她在假期發的那張跟紀桉的合照,他當時也覺得是情侶出去旅遊了。
沒想到,對方隻是她弟弟。
葉北佑本來偃旗息鼓的心臟,忽然又振奮起來。
.
晚上九點鐘。
上完體育課的初杏和喻淺結伴從教室裡走出來。
跳健美操的教室就在他們教室旁邊,正巧趕上下課時間,走廊裡登時湧出許多學生。
初杏挽著喻淺的手臂剛路過健美操教室的後門,孫薇就從健美操教室裡走了出來。
她扭臉看到靳言洲就要走過來,臉上露出笑,站在原地等他走近。
靳言洲根本就不認識她。
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前麵那道瘦削嬌小的身影上。
忽而,身側有個女生喊他:“靳言洲!”
靳言洲本能地停住腳步,偏頭垂眼看向正衝他淺笑的孫薇。
他微微皺眉,話語極其寡淡:“有事?”
孫薇強裝淡定從容,嘴角噙笑道:“我叫孫薇,之前加過你幾次……”
因為不甘心,國慶長假期間孫薇又試圖加他,請求發了三五遍,等來的結果無一例外,全都是被對方拒絕。
靳言洲盯著快要拐彎離開體育館的初杏,心裡悶悶的。
她都沒回頭看一眼。
“那個,我想跟你交個朋友。”孫薇故作落落大方道。
“沒空。”靳言洲冷沉地拒絕,而後提步離開。
孫薇愣在原地一瞬,沒想到靳言洲這麼冷酷無情,完全不顧及女生的麵子。
好難搞的男生。
果然有挑戰性。
沈大有三個體育場。
一個是舉辦重大體育活動和軍訓才會用的主體,第二個是他們經常上室內體育課的體育館,第三個是供學生們日常活動的操場,因為在學校的東南角,便有了個“東南操場”的名字。
初杏怕體測當天的800米跑會由於她長期沒鍛煉而太吃力,所以從昨晚開始,她每晚都會去東南操場跑幾圈。
今晚也不例外。
到了路口,初杏把背包遞給喻淺,自己隻留了手機和耳機,然後就跟喻淺揮手分開走了。
一個回宿舍上遊戲,一個去操場跑步。
靳言洲在後麵看到初杏沒有和喻淺一起繼續往宿舍的方向走,而是獨自拐去了另一條路,很是不解。
滿腹狐疑的他有點控製不住雙腿,跟著她去了東南操場。
夜晚八/九點鐘的東南操場最熱鬨。
跑道上有跑步的學生和慢悠悠沿著跑道散步的人。
草坪上有三五成群的好友正在圍成圈吃喝玩樂東聊西侃。
旁邊的籃球場和網球場也都有人在打球。
初杏進了東南操場後,就戴好耳機打開音樂,聽著歌開始跑步。
靳言洲凝望著她漸漸跑遠的背影,不自覺地壓低眉骨。
特殊時期還來跑步?
看來是真不怕自己重蹈覆轍再暈倒一次。
他這麼想著,身體已經往前跑去。
靳言洲也成了夜跑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