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2(1 / 2)

半夜山間突然飄起急雨。

馬車在顛簸中艱難前行,與車外冷雨形成鮮明對比,江蘊體內的熱流衝撞得越發厲害,已經隱隱有壓製不住的趨勢。

江蘊再一次控製不住的,屈指攥緊了袖口,鬢角淌出的熱汗越來越多。

青年太子以玉帶束起,緊貼著頸窩垂落的一縷烏發,已經被汗浸透,白皙如美玉的肌膚,更是隱隱呈現出一種透明的色澤。

這是一種極驚心動魄的美。

可惜隱在黑暗中,無人能窺見。

長久的顛簸,連公孫羊這等身體強壯、武藝高超的都有些難受,感覺通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何況江蘊這等體弱多病的。

因而見江蘊又攥起袖口,身體微屈,範、周二人並未作他想,隻期盼著趕快度過這段山路,回到平穩的官道。

好在令人欣慰的事,自改道後,這一路平穩順遂,並未遇到其他危險或阻礙。

“信鴿還沒回來麼?”

江蘊忽開口,極輕的問了句。

公孫羊道沒有。

說完一愣,距離信鴿飛出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而發信時,他們剛出陳國國都不遠,按照飛鷹閣信鴿的正常速度,這一來一返,最多隻需要半個時辰。

江蘊蹙起眉。

看來,果如他猜測,陳國國都內恐怕發生了難以控製的事。

若對方已經得手,隻是簡單的改道,今夜,他真的能順利抵達暮雲關麼?

範周顯然看出他所思所慮,道:“飛鷹閣的信鴿都有專人看管,若信鴿真的遇到了意外,飛鷹閣會第一時間發出預警信號。雲懷將軍那裡,也會及時得到消息,殿下不必太過憂心。”

江蘊點頭。

不知為何,心底總無由來的浮動著一絲不安。

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

直到伴隨著體內那股熱流,重新被從遙遠的肌肉記憶中勾出來。

江蘊將身體貼靠在車窗上,試圖通過車窗外湧進的冷意緩解體內橫衝直撞的熱流。這時,一縷細微的響動,忽穿過重重雨滴,貼著車窗邊沿,自耳邊滑過。

自小練就的警惕與敏銳,令江蘊肩背倏地繃直。

“不好!”

“有情況!”

公孫羊幾乎同時拔劍翻身。

嗖嗖嗖,無數冷箭自暗夜裡射來,亂馬嘶鳴,車廂顛簸,護衛齊聲喊著護駕,然很短暫的功夫,即被扼斷喉嚨,淪為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顯然是精心布置好的陷阱與刺殺。

對方連這一步都想到了。

江蘊心一沉。

車廂劇烈晃動了一下,隨著駕車的馬氣絕倒地,終於一個猛墜,停止了前進。僅存的護衛將江蘊所在車廂緊緊護住。

公孫羊丟給範周一把刀:“我出去,你留在裡麵保護殿下。”

範周一個文士,當真舉起那柄沉重的長刀,擋在江蘊麵前,鄭重答應。

公孫羊再不猶豫,仗劍自車窗翻了出去。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看著四麵八方密密麻麻手握鐵弓長刀的殺手,公孫羊也殊為震驚,生出些不祥之感。

這樣的暗殺規模,絕非普通的貴族公卿能辦到,很可能來自專業的殺手組織。

公孫羊是遊俠出身,武藝高強,大叱一聲,便迎著密集射來的箭雨縱身躍入雨幕,與那些身著黑衣,黑巾蒙麵的殺手混戰到一處。

他以一敵十,竟絲毫不落下風,不多時,便將十多名刺客斬於劍下。

刺客們見他是個厲害角色,當下也不敢大意,一麵繼續射暗箭拖延他速度,一麵采用合圍的策略,十數名刺客從前後左右一起攻擊,封住他退路。

江蘊額角再度淌下一縷熱汗,那雙明透如水玉一般的眼睛,靜靜凝視著車廂內密閉幽暗的空間,前所未有的鎮靜。

公孫羊吸引了大半火力,侍衛這邊壓力頓減。

範周舉刀推開車門,喝令侍衛將僅存的馬匹給馬車換上,撿起掉落在山道上沾了泥水的馬鞭,往馬屁股上狠狠一抽,驅車沿著公孫羊開出的狹窄道路,往前狂奔而去。

然而刺客數量實在太多,這個方法並沒能持續太久。

範周臂上中了一箭,直接從馬車上滾落了下去。

失去了車夫的馬車依舊在急速狂奔,不知過了多久,喊殺聲漸漸消失,密密雨聲嘩啦啦傳來,伴著馬兒一聲慘烈嘶鳴,車廂再度靜止不動。

雨聲越發清晰。

伴著風聲,木葉搖擺聲,以及深重無形的殺機。

“太子殿下,請下車吧。”

有人高聲喊了句。

江蘊鬆開攥著袖袍的手指,拂平衣擺,起身,推開車門,以十分優雅的姿勢,慢慢步下了馬車。

雨絲立刻爭先恐後的落在他青色衣袍和青色發帶上。

他睜著烏黑瞳孔,靜默的立在雨中,望著這位於半山腰的空曠地帶,以及周圍持刀而立的數十道殺手身影。

殺手們大約也沒料到,車中走出的會是這樣一個如玉一般,看起來脆弱又美得驚心動魄的人,一時也愣了下。

江蘊甚至抬眸,平靜無波的問了句:“你們是來殺我?”

“不。”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你。”

被這極端的美所震撼,殺手中,一人破天荒粗聲回應。

江蘊點頭。

道:“多謝。”

既是活捉,便會有所顧忌。

於他而言,足夠了。

雨絲已經將他青色發帶洇透,那如玉麵孔,在雨水衝洗下,美麗聖潔如觀音。

他眨了眨眼,緩緩自腰間抽出一柄細長如銀的軟劍,道:“得罪。”

**

得知江蘊並未往江都方向,而是出了陳國國都,一路往東北而去,隋衡立刻意識到,江蘊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暮雲關。

“沒想到,他倒挺聰明的。”

陳麒主動攬下截殺的任務,作為獻給隋國的第一份投名狀。

如陳麒承諾的那樣,陳麒不僅提供了有關江國第一情報機構飛鷹閣的重要軍事情報,還同時提供了涉及另外江南五國的核心情報。

隋衡對此人刮目相待,不由笑吟吟問:“陳二公子有此才乾,便是在江南也當有一番作為,為何甘心受孤驅使?”

陳麒眼底鋒芒畢露,道:“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對驥才而言,殿下就是驥才期盼已久的明主。”

“是麼,可孤聽聞,江南諸國的公卿名士,都是奉那‘德名遍天下’的江容與為主,你為何不去效忠他?”

陳麒道:“那隻是他刻意營造出的虛名而已,實際上,此人心胸狹窄,人品低劣,無才無德,所謂的美名與美德,都是偽裝出來的,根本不配為江南之主。而殿下戰功赫赫,英明睿達,才是驥才想要效忠的天下之主。”

陳麒還表示,願意出麵說服另外五國,全部效忠隋國,讓江國徹底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隋衡當場就封了他軍師之位。

這已是各國軍中除主帥外,地位最高的職位。

因為陳麒提供的關鍵情報,飛鷹閣幾處重要據點接連遭受重創,暮雲關前線和江都的消息傳遞也被切斷,隋衡立刻傳令隋軍大將,讓陳列在黃河北岸的十萬隋軍趁著江國軍隊未反應過來時,連夜渡河,直取暮雲關。

暮雲關相當於江國北境的門戶,隻要拿下暮雲關,江都指日可待。

隋衡現在身邊最信任的心腹謀士叫徐橋。

徐橋道:“這陳麒口中的江容與,似乎與傳聞中大為不同。莫非,這江蘊當真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偽君子?”

“可此人能用金蘭盟將江南六國緊密團結在一起,並屢屢破壞殿下的南征大計,也絕不可能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隋衡不屑道:“就算不是草包,也隻是個滿腹算計的奸邪小人而已。”

樊七很少見主子如此咬牙切齒的評價一個人,悄悄問徐橋:“殿下似乎很恨那江國太子。”

徐橋點頭:“主子征戰四方,戰無不勝,唯獨在那江國太子手裡吃過幾次虧,兩年前黃河渡口一戰,還險些被其手底下的謀士射傷右眼,雖然最終那箭落在了主子臂上,可也害得主子足足一月拉不了弓。主子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去歲主子欲拿下占據黃河西北要塞的薑國,也是此人使出詭計,橫加阻撓,險些折了主子一支精銳先鋒。主子誌在天下,這江南之地,遲早是要納入隋國版圖的,若非那江國太子靠所謂的德名招攬名士無數,建金蘭約,辦流觴宴,將江南諸國聚在一起,結所謂的金蘭盟,大隋的鐵騎,早就跨過黃河,長驅直下了。”

樊七卻不信,哼道:“這廝不是最擅長用所謂的德名籠絡人心麼,興許,這些計謀都是他手下那群謀士想的呢。”

徐橋想想也有理。

若江蘊真如傳聞中那般有德名,陳麒這樣的人才,提起這個人,也不會那般不屑唾棄,甚至帶著濃濃的厭惡與忌恨。

“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

隋衡慢悠悠收起刀:“去暮雲關。”

有了陳麒的幫助,他大可以領著這一隊鐵騎,與關外的隋軍裡應外合,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傷亡拿下暮雲關。

徐橋與樊七俱精神一振。

兩人欲告退時,將隋衡忽蹙起眉,麵露異樣。

“殿下怎麼了?”

隋衡陰惻惻看向樊七:“孤剛進來時,你在殿裡點了什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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