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蘊靠在車壁上,熱汗一縷縷淌,聽著外頭斷斷續續傳來的談話聲。
江容與。
公孫羊。
楚王。
幾個關鍵字眼模糊傳入耳中,不大真切。
但已足夠他判斷出一些重要消息。
公孫羊被捕了。
隋國已經占領了陳國,下一步,很可能便是趁著他的“死”,趁熱打鐵,釜底抽薪,徹底拆散江南六國。
江蘊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陳麒。
隋衡現在稱其為軍師,軍中除主帥外最高職位。
江蘊微感意外。
陳麒以文章著稱,品行端正,勤奮刻苦,為人謙遜低調,給世人的印象一直是忠厚正直,在學子間威望很高,也很受名士們的推崇。數日前的流觴宴上,這位二公子還在儘職儘責的維持秩序,解決各類紛爭矛盾,讓賓客們和諧相處。而今竟然搖身一變,成了隋國軍師。
良禽擇木而棲。
這個時代,門客擁有極大的選擇權與人身自由,若在一國遭到排擠冷落,待不下去,投奔他國,另擇明主是常有的事。
可陳麒不是普通門客,而是陳國二公子,南國四公子之一。
就算隋軍突襲,占領了陳國,威逼脅迫,以陳麒文人風骨與忠厚性格,也不至於如此積極的為隋國辦事。
隻有一種可能,陳麒是主動投靠,而非被威逼。
這位二公子……還真是深藏不露。
當夜隋衡依舊歇在陳國王宮。
陳國國主依舊肝疼的將自己奢華舒適的主殿讓了出來。
馬車駛到主殿前的玉階下,隋衡當著眾人的麵,抱著江蘊進了殿。
青年臉深埋,隻露一截瑩白的頸,一片垂落的青色廣袖,驚鴻之色,一閃而過。
樊七在後麵看得目瞪口呆。
立在人群中的顏齊麵色雪白,微微發怔。
徐橋、陳麒等下屬亦神色不一。
隋衡向來在軍中獨斷專行,說一不二,隋衡沒有主動提及江蘊的身份,眾人也無人敢問。隻在心裡覺得震驚,驚憾。
畢竟在此之前,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不解風情,男色女色一概不沾的,甚至還拔劍捅死過一名趁酒醉試圖爬他床的坤君。
陳麒隔著夜幕,打量著那道伏在隋衡懷中、柔弱無骨的瘦削青影,總覺得隱約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他生性多疑。
這種直覺無端令他有些不安。
陳麒沉吟片刻,問樊七:“樊副將,殿下懷中所抱之人,也是隋國軍中人麼?”
樊七搖頭,粗聲道不是。
“那是……殿下府中人?”
樊七嚇了一跳,瞪大眼。
“你可休要胡說,我們殿下潔身自愛,從不沾男色女色,心裡隻有——”
陡然看到立在不遠處的顏齊,忙止話頭:“總之,你休要瞎說,殿下府裡根本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連通房都沒有呢。剛剛那個,多半隻是殿下隨手撿回來救治的。”
徐橋警告他一眼。
樊七不服氣的咕噥:“我也是實話實說而已,這事兒不是人人皆知麼。”
轉頭嘿嘿笑道:“顏齊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彆與我這大老粗計較。”
顏齊神色倒是緩了些,朝他一笑。
陳麒還在努力回憶那抹似曾相識的青色背影,皺眉,與徐橋道:“徐將軍,昨夜山洪爆發,很多過路的行商都掉進了崖底,若殿下真帶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回來,會不會有些隱患。”
徐橋自然明白陳麒的意思。
這裡已是陳國邊境,地勢險峻,普通百姓很少定居,來往行走的多是商客、遊俠、客卿之類,這裡麵,極易混入彆國奸細。
一個太子身邊,若有彆國奸細,危害性可想而知。
徐橋笑了笑:“驥才兄所慮極是,隻是,驥才兄初來,可能還不大了解殿下的性情,殿下素來很不喜旁人插手他的私事。便是國君與王後,在這方麵也很少敢管殿下。你我身為下屬,自然也不好置喙。”
“不過,殿下一向行事果決,英明睿智,若真是個奸細,也絕不可能逃過殿下法眼的。”
陳麒隻能作罷。
畢竟在未徹底立穩腳跟前,他不宜鋒芒太盛,做得罪新主的事。
陳國國主則在張羅著宮人往主殿送熱水送錦被。
和其他人不同,他並不關心江蘊的身份,更不關心江蘊的來曆,他滿腦子隻想著一件事,如何把殿裡的大煞星伺候舒服,給自己和陳國謀一條出路。
那樣肌骨秀美的小郎君,這個時辰抱進殿,還能做什麼?
所以陳國國主貼心的命人準備了全套的行房需要的東西,第一時間送了進去。
殿內燭火耀耀,猶若白晝。
冰綃帳內,江蘊閉目,伏在隋衡肩上,青衫散落,發尾微濕,露在外的小臂與頸,皆汗津津的,瑩白若天上玉。
陳國國主立在半丈外,隻遙遙望了一眼,便喉頭發乾,渾身燥熱。
他閱人無數,玩弄過的坤君數不勝數,自認調/教出的皆是上品,竟不知,世上竟還有如此絕色!
根本不需看清具體麵容,僅觀骨相,便是人間獨一,清絕無雙。
“好些了麼?”
下一刻,陳國國主聽到那個要將他頭骨剜下來做酒器的大殺神,用十分溫柔的語調朝懷裡人問道。
由於過分溫柔,落在陳國國主耳中,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詭異,恐怖。
江蘊點頭,輕“嗯”了聲。
尾音帶著主人都沒意識到的細微輕吟。
隋衡喉頭滾了滾:“當真不需要孤……”
“不用。”
江蘊幾乎是立刻回絕。
緩了緩神,感覺恢複了些力氣,便準備從隋衡懷裡起來。
“先等一等。”
隋衡攬著背把人圈住,轉頭,冷冷看向杵在不遠的陳國國主:“你在這裡做什麼?”
陳國國主立刻低下頭,哆哆嗦嗦答:“我、下臣來給殿下送……送些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