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將手中的那顆珠子塞入她的左眼眶,低頭打量了她一會兒,臉上總算浮現了一點笑意。
“很像了,很像了……”他喃喃,“要是能動,那就更像了。”
他嘀咕著嘀咕著,竟將她從桌子上扶了起來,並伸手給她擺弄招手,做鬼臉之類的姿勢。
可能是覺得,這樣的話,她便會和他想象中的那個人,更相像一些。
然而,就在坐起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足以讓她感到心驚肉跳的畫麵。
人……
全是人。
這一整個房間裡,到處都擺滿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們和一分鐘前的她一樣,沒有眼珠,不會動彈,如同屍體一般,或是躺在地上,或是堆疊在箱子裡,或是擺放在玻璃櫥櫃裡。
所有的她們,都長了同樣的一張臉。
隻是有的做得精細,有的做得粗糙。
雖然看不到自己,可她能猜到,自己應該——也有著這麼一張臉,同她們一樣。
老頭的注意力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略顯淒苦地歎了口氣,最後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便背著手轉過身,坐到一旁的工作桌上,埋頭繼續工作。
他工作的聲音,她聽過千萬遍,早已爛熟於心。
隻是,她從未想過,原來他打磨了這麼多個“她”。
現在工作桌旁擺著的,是更新,更美,更靈動,還未徹底完工的“她”。
她聽到老頭一邊工作,一邊小聲自言自語:“快了快了,等做完,給你鑲上眼珠,你就活了。”
黝黑的瞳仁在眼眶裡無意識地轉動了兩下,女孩的視線朝下,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她堅硬、冰冷,的皮膚,和一眼便能看出“粗製濫造”的身體,在那具嶄新的“人”麵前,像個可憐的小醜。
原來,他這麼久以來,廢寢忘食,不眠不休所做的工作,是這。
一些不願意麵對的事實,在這一刻清晰地展現在她的麵前。
老頭做完工作,將她的眼珠子取下,寶貝般地放入小盒子裡。她的世界變回原來的樣子,重新歸於黑暗。
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起,腳步聲止,聽到抽屜被他打開,又聽到盒子被他放進去。
隔了會兒,她聽到他說。
“不知道樓下服裝店需不需要模特,可以送過去一部分,多的就銷毀吧,這麼多,也太占地方了。”他嘀咕著,聲音裡多了些笑意,“這可是好不容易求來的仿真人皮,完工後的作品,一定是最完美的。”
不知安靜了多久。
老頭睡下之後,這句話,在她的腦海裡回蕩了很久。
不知是不是那雙眼睛給了她神奇的魔力——在心情崩潰到極點的時候,她的手指竟然動了動。
緊接著,她感覺到,全身上下都輕飄飄的。
女孩試探著動了下胳膊,試探著從桌子上坐起來,然後試探著——下了桌。
於是,這一夜她逃走了。
帶著那雙,被老頭子藏在抽屜裡的寶貝黑珠子。
**
時間切回此刻。
老頭子的視線落在滿臉血的草帽女孩身上,心中的憤怒如同噴發的山火,灼熱滾燙,似是恨不得隔著空氣,將這女孩熔化。
不光老頭子生氣,其他幾個玩家這會兒也著實是震驚不已。
好不容易拿到了東西,結果,竟被毀了?
那他們要怎麼過這一關……?
“你做的模特,都是這麼有個性的嗎?”謝愁愁問。
“那當然不。”老頭子粗聲粗氣地回答,“除非有鬼怪的魂魄混入,不然都不會動。”
那麵前這隻呢?
謝愁愁總感覺,這女孩麵對老頭子的時候,似乎帶著些恨意與狠勁兒。對於偷盜行為,不僅沒有愧疚,還帶著滿滿的憤怒與委屈。
更關鍵的是,她在她的身體裡,並沒有看到鬼怪的魂魄。
她為什麼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