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謝愁愁不知道這女鬼的腦袋瓜子裡麵究竟在想些什麼, 隻能看到她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裡麵經曆了劇烈的變化。
最後化作滿麵悵然。
“算了。”她垂下眼睫,“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走吧。”
謝愁愁:“?”
可否告知一下你搞懂了什麼, 看這表情, 她總感覺她似乎什麼都沒有懂呢。
不過她也不是喜歡在這些小事上糾纏的人,弄清楚了女鬼的意圖後,隻慶幸自己在被對方牽引著找到屍體之前反應過來。
沒有看到答案, 遊戲還可以正常進行!
想到這裡,謝愁愁又開心了起來, 她揮彆女鬼,再三強調:“下次不要再對我做這種事情了。”
女鬼沉默片刻,垂著頭微不可聞地:“好。”
謝愁愁:“?”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感覺對方這語氣似乎有些不對勁。
當然,身為一個無憂無慮的愁愁鬼,她火速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 回了之前睡覺的房間。
沒有鐘表,隻能憑借感覺來預估一下時間, 躺回床上的時候,玩家們還在酣睡。時時刻刻守在屋裡幫她放哨的阿牆將自己的水跡臉迅速從天花板上,轉移到了她身側那堵牆壁上。
“沒人醒過。”他彙報自己的看守情況。
她點了點頭。
熬了大半宿, 這會兒便開始有些熬不住, 眼皮子發沉,累得很。
謝愁愁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忽地耳邊傳來了“嘶嘶”的聲音。不僅如此, 還有輕物滑過水泥地,發出的細微摩擦聲。
她的耳朵動了動,下意識睜開眼, 順著聲音源頭的地方看了過去,看到了……一堆蛇。
前兩次蛇蛇們造訪都被她錯過,這會兒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蛇。
很多,就好像是把方圓百裡內的蛇窩全搬了過來,幾乎每個玩家的床上都能看到一兩條遊動的蛇,當然,更多的還是地上,卻能看出來,應該是有些虛張聲勢的感覺。
因為那些蛇根本就沒有咬人。
準確來說,它們正在尋找自己要咬的目標。盧偉向來如此,睡覺的時候喜歡睡在最內側。似乎隻有這樣的位置才能夠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那些蛇,全都是衝著他去的,一條,兩條,三四條。
它們遊走著身形,吐著蛇信子,不約而同朝著盧偉靠近。
對謝愁愁來說,這家夥會被蛇找上簡直再正常不過。按照她之前的猜測,蛇會找他,是因為他在隊伍裡秀恩愛。
這個猜測,直到現在她還是堅信不疑。
就如此刻,白天和女友旁若無人狠狠甜膩了一把的盧偉,可不就又被蛇找上了嘛。
唯一讓謝愁愁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些蛇居然今晚就來了。之前的還會稍微隔開點時間,就如頭兩天,第一天被蛇咬,第二天女鬼上門。
可這一日,所有的流程似乎都堆積到了這一天。
白天的時候被蛇咬,咬完繼續秀恩愛,秀完恩愛晚上女鬼上門,女鬼上門結束,蛇又造訪。
謝愁愁看著都覺得有些累。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這都第三天了,隊伍裡也沒死個人,不把節奏整快點,他們這些人和那些蛇一天天的,啥事情都沒做,儘看盧偉小倆口子秀恩愛去了。
腦袋裡才剛吐槽完,那些蛇便跳上了盧偉的床。
奇怪的是,來了這麼多隻,真正動口的卻隻有一隻。最前麵的那條蛇動了口後,其他的蛇就像是聽到了撤退的號令聲一般,滑溜溜地往外退。
毫不意外的,在那隻蛇動口之後,一聲慘叫聲刺破了天花板,也成功地將其他眾人從睡夢中叫醒。
這會兒大概已經到了四五點鐘的樣子,天空蒙蒙亮,東方吐出了魚肚白。
不需要借助手電筒,他們也可以看清屋內的現狀。玩家們醒來後,一眼便看到了滿屋子亂竄的蛇。
白天懟上這畫麵,可謂是接受了靈魂的衝擊,驚叫聲此起彼伏。
眾人嚎叫著,或是趕,或是扔,或是拿工具一通亂趕,細長的蛇們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驚惶逃竄,一通折騰之後,總算是將屋子裡的蛇災場麵清除了。
解決這些麻煩,玩家們全都驚出了一身汗,人人筋疲力儘。
最先說話的還是陸家然,他環視了一圈眾人,凝重的語氣裡透著點萬幸:“我剛注意了一下,那些蛇的目的好像並不在咬人,咱們目前應該還沒有人受傷對吧?”
劉欣第一個點頭。
其他人也跟上。
陸家然開始分析:“所以,這蛇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咱們睡覺之前明明已經把門窗封死了,剛醒來的時候,門窗也都是鎖著的,它們出現不是為了咬人,目的又……”
話說到這裡,被一道悲愴的聲音打斷:“誰說不是為了咬人了,我被咬了一口!”
眾人望過去,便看到了一臉便秘色的盧偉。
他漲紅了臉,表情激憤,胸腔中似乎藏著萬千怒火,差點噴發而出。
陸家然目光望過去,看到他,沉默了一瞬,實在是沒忍住:“怎麼又是你……”
“老子也好想知道,為什麼這些蛇又找上我了。”他捂著手上的傷口,臉上表情略顯猙獰,猙獰中還透露著那麼點對這黑暗世界的迷茫。
這下子,左手右手各有一個傷口,還挺對稱。
“咱們還是來好好分析一下,這蛇為什麼要找上你吧。”陸家然看了他一眼,“以現在的情況看,被蛇咬估計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你也不是沒被咬過,不是到現在都沒什麼事情,還好端端地坐著嗎?”
這話將他心頭火氣撫平了一般,盧偉動了動嘴角,聲音恢複了平靜:“是嗎?”
“所以我猜,可能是你身上有什麼東西吸引了那些蛇,你仔細想一想,進義莊以來,你有沒有做過什麼比較印象深刻的事情,有沒有去過比較特殊的屋子?”
“我當然沒有。”他叫苦不迭,“不管去哪都有小語陪我一起的,我們連午飯晚飯都交換著吃,能有什麼特殊的?”
陸家然:“……這倒也是。”
“可這些蛇……”
眾人低頭沉思的時候,謝愁愁忽地想起一件事。
她忍不住開口道:“之前趕屍匠畫的那張小紙條還在嗎?”
收紙條的是長發女,聽到這話,她猶豫半秒鐘,看了一眼陸家然。
後者遞給她一個眼神,她便從口袋中掏出紙條,送到了謝愁愁的麵前。
紙條和之前看到的並沒有什麼區彆,或長或短的波浪線將畫中簡筆畫出的女屍圍堵住。
乍一看,像極了靜靜躺在水裡。
可這一次,可能是滿屋子的蛇給了她一些新的啟發,謝愁愁越看這畫,越覺得,那些波浪線,比起水,更像是……蛇。
從進本開始,她們就沒有找到大型儲水的地方。
這地方簡陋得很,就連浴缸都沒有。每天給他們提供的水,來自一口快乾了的井,這口井他們同樣搜尋過,下麵什麼都沒有。
當然——大家也不希望裡麵有女屍。
誰都不希望自己每天喝的水,是不知名女屍的泡屍水。
見謝愁愁看這紙條看得入神,陸家然心中一動,下意識走過來:“你有什麼發現嗎?”
這話話出口的同時,他的視線也落在了那皺巴巴的畫上。
目光稍頓,腦內靈光一閃,答案躍入腦內:“你是覺得,那屍體是被蛇包圍著,而不是被水包圍著?”
謝愁愁點了下頭。
“怎麼可能?”盧偉忽地反駁道,“咱們整個義莊都轉過了,哪兒有蛇窩?哪兒能藏蛇?”
陸家然不太讚成他的說法,搖了下頭:“你也看到了,這蛇根本就和正常蛇不一樣,咱們門窗關好了它們也能直接穿牆進來,說不定是什麼鬼魅化出來的蛇,所以,藏在義莊裡又不被我們發現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盧偉表情掙紮了一瞬,開口:“說得倒是輕巧,可那些蛇全都被我們攆走了,我們去哪找它們的窩?”
“再等等看”陸家然道,“蛇肯定還會出現。”
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落在盧偉的身上,就差將“反正蛇群還會出現咬你,咱們不需要操心太多,隻需要守盧偉待蛇就行”這行大字刻到臉上。
玩家們到這一刻終於來了精神。
就連陸家然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之前翻遍義莊沒有找到屍體,他本已做好了將新玩家偷偷送到亦莊外,以此來判斷下玩家們究竟能否安全走出大門。
好在,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就出現了生路。
“沒事,不用等下一次了,這一次就行。”謝愁愁道。
眾人不解望過來。
“我剛攆蛇的時候,不小心弄斷了一條蛇的尾巴,那尾巴還流著血,要想知道它們去哪了,順著血跡就能找到。”
聽到這話,玩家皆下意識地將目光看向地麵,果不其然看到了半條斷尾,一灘血,和斷尾蛇逃竄出去留下來的血跡。
他們不約而同將目光轉向了謝愁愁。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特彆多的表情,語氣也稀鬆平常。配上軟乎乎的臉蛋,和軟乎乎的聲音,看上去甚至有那麼一些不諳世事的單純無暇感。
可她說的話,卻不得不讓其他人將目光停留到她的身上。
這隊裡大部分都是老玩家,誰不曉得打蛇打七寸,下手快準狠,要不就一招致命,要不就乾脆彆招惹,乖乖將它攆出去算完事。
以至於,來這兒的蛇,絕大部分都完好無損地全身而退,隻有屈指可數的那麼兩三隻,將性命葬送在了這裡。
這幾隻也都隻是盧偉打死的,他似乎對於被咬多次心懷怨恨,碰上蛇隻顧著出氣,啥都沒多想。
至於其他人,在弄清楚這些蛇的來源和來意之前,當然不敢亂下殺手。
誰知道會不會觸發死亡條件,給自己招來什麼禍事呢?
這會兒聽到謝愁愁說她無意中弄傷了一條蛇,大家便不得不震驚。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沒人知道,也沒人能知道。
接下來的重點輕鬆被“找屍體”所取代。順著那條斷尾蛇留下來的痕跡往外走,眾人走上了那條小道。
一夜過去,土地仍有濕意,卻不再難於行走,血跡在光禿禿的土地上也十分顯眼突出。
昨夜那女鬼果真沒有騙她,謝愁愁想。
這走的,正是晚上所走過的路。隻不過昨夜她拒絕了“作弊”這一捷徑,中途便打道回府。
這一次,順著血跡,走了更長更遠的路,眾人就這麼徑直走到了義莊的最邊緣,臨近圍牆的地方。
血跡在圍牆前兩三米的地方消失。
“蛇窩呢?”盧偉道,“我連個洞都沒見著,這蛇該不會是跑去義莊外麵了吧?”
謝愁愁指了指地上:“這血跡一路都這麼濃,一次都沒斷過,怎麼會去外麵呢?就這兒了。
眾人看她。
她加上後半句:“給我挖!”
眾人先是去屋子裡尋找鐵鍬,然後再輪流負責挖土,於是隊伍就這麼有條不紊組織了起來。
陸家然挖到一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扭頭,看見了搬個椅子坐在旁邊優哉遊哉搖來搖去的謝愁愁,表情一僵。
等等,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這隊伍裡的老大,不應該是他嗎?怎麼眼下像是換成她了?
回想起她說“給我挖”時理直氣壯的語氣,以及這會兒坦坦蕩蕩坐在一旁休息的監工神態,他隻覺得胸口忽地一堵。
偏偏……這挖土工作都做了一大半,他才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可惜,他意識到了問題沒有用,隊伍裡的玩家們,這會兒似乎隱隱有了追捧新老大的趨勢。
表現得最明顯的就是那幾個新人。
表現得稍微含蓄點的,是他手下的幾個老玩家。
到目前為止,唯一仍舊願意和他同一戰線的,就隻有盧偉了。
就如當下——
“挖這麼深了,彆說屍體了,就連蛇都沒有見到一條,真的還要繼續嗎?”
謝愁愁發現,這人似乎一直對自己抱有一種微妙的敵意,她十分好奇這敵意到底來自哪裡。
他的女朋友頭一個對他的怨言表示出了異議。
“阿偉彆說了,繼續挖吧。”
“感情累的不是她,憑什麼咱們都在這裡挖,她坐在那裡享清福?”盧偉不悅。
“這才挖多久啊,你有沒有點耐心了,到底是活命重要還是偷懶重要?咱這唯一有可能的方法都是謝小妹妹想出來的,你要是覺得不喜歡,可以告訴我們你知道屍體在哪。”
空氣沉悶下來,其他人也開始為謝愁愁說話。
什麼她年紀小啊,什麼她動了腦力可以不用動體力啊,什麼鐵鍬不夠輪不到她啊等等等等。
盧偉被堵得啞口無言,滿腹怨言接著用鐵鍬戳地。
說屍體在地上,這件事他是不信的。
要說為什麼對謝愁愁這麼多敵意,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他隻是單純覺得,這姑娘雖然生了一雙烏黑澄澈的雙眸,實則卻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單純。
這來自他的第六感。
來自,將替死卡綁定到她身上,卻沒見她出什麼事後,自然而然產生的第六感。
雖然事實證明,後來的白東烈在被綁定了替死卡後,也好端端地活著,可那股子怪異的感覺仍舊揮之不去。
以至於他這會兒提心吊膽的,就連挖個土都擔心這是謝愁愁專門布置的局,就是為了報複回來。
這些念頭被一聲驚喜的輕叫聲打斷。
“啊!我好像真的挖到什麼東西了。”說話的是白東烈,他身強體壯,挖土的速度也比彆人快許多,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卻拿著鐵鍬使勁兒地戳那塊土。
看得其他人是齊齊捏了把汗。
“你小心小心,這埋著的不是屍體嗎,當心把屍體戳壞了。”
“啊?好像不是屍體。”白東烈又戳了兩下,評價道,“硬硬的,像木頭。”
摸到了點光亮,眾人挖土的速度就跟按了倍速按鈕一樣,突然方塊了許多。沒一會兒,泥土下麵的東西,便出現在了眾人麵前。
的確是木頭。
通過裸露在土地外麵的那一部分,不難看出,他們挖到了一口棺木。
眾人開心的同時,忍不住抱怨——
“這趕屍匠簡直絕了,屍體都被他放在義莊裡下葬了,還讓我們趕什麼屍?”
“就是就是,畫一堆波浪線誰能想到這裡,他怎麼不直接畫一口棺材呢!”
“NPC的心思你不要猜,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雖然抱怨聲聲,大家這會兒的心情卻是肉眼可見的好。他們齊心協力將棺材挖出來,等到棺材板整個裸/露在空氣裡的時候,他們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可以看出,這棺木在土裡待了有不少的年歲。可係統給的任務是“趕屍”,趕屍趕屍,總不能是趕骨頭吧?
所以,大家都做好了在棺材裡看到一切可怕畫麵的準備。
開棺。
木板被揭開,腐醜的氣味隨著塵土四處飄揚,棺材內的東西也終於展現在了眾人麵前。
的確有蛇,和那白色紙條上畫的幾乎一樣。
難以計數的蛇,成群成群地包裹在屍身上,隻有在移動的時候,才能讓玩家稍稍看到一點下麵屍身的情況。
它們幾乎全都長了一個樣子,趴在那屍身上遊走,滑動,時不時吐出“嘶嘶”的聲音。
但是,這是在開棺那一瞬時眾人看到的畫麵,開棺後,乍泄的日光顯然驚擾到了它們。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些蛇開始驚惶逃竄,沒一會兒,就溜得不見蹤影。
唯有屍體還靜悄悄地躺在棺材裡。
謝愁愁這才發現,棺材裡的屍體,似乎和女鬼的模樣並不太一樣。
她清楚地記得,那女鬼的臉蛋像個泡發了的饅頭,腫脹不堪,就連眼珠子都嚴重往外凸起。
而棺材裡的這位,與其說是死人,倒不如稱作為“睡美人”,也不知道她所沉睡的棺木在土裡待了多久,留下了大量歲月的痕跡,偏偏她自己,肌膚光滑乾淨,如嬰兒般細膩。
除了僵硬了點,慘白了點,幾乎和活人無區彆。
也對,畢竟這屍體不在水裡,而在蛇群裡。
那些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來曆,謝愁愁猜測,屍身不腐爛,或許就和那些蛇有關係。
雖說有著挺大的區彆,但也不難從五官輪廓以及身高、穿著看出,這屍體和那女鬼,的的確確是同一人。
隻是一個是泡過水的版本,一個不是。
“呼!”一人嘖歎,“這屍體長得還挺好看的。”
“彆亂說話,小心她晚上找你。”一人忍不住吐槽道。
頭先說話的那人立馬深呼一口氣,緊張地捂住嘴巴,不敢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