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層的房間。
管道噴發蒸氣,牆壁、天花板散發著腐朽的氣息,古舊的醫療設備發出怪響,綠色的折線在屏幕上續動,破爛的四角帷幕勉強遮住病床,渾濁發黃的輸液瓶蜿蜒向下。
紅衣護士顫抖著肩膀躲在破爛的窗簾後。
“我是第一個找到你的,阿蕾莎。”
金發男孩走進病房,他的麵容不再漆黑而模糊。
病床上躺著重度燒傷的成年女性。三十多年,焦炭般的軀體浸泡在長久苦痛之中,依靠女巫的血脈維持生命。
她渾身纏繞著亂糟糟的繃帶,露出的雙眼正驚訝地望向大門,壞掉的喉嚨裡冒出苦澀的嗬嗬聲。
身著紫衣的小女孩對著病床說:“是的,你常年累月的噩夢快要結束了,阿蕾莎。”
隨後,她拍拍護士的身體以示安慰,“不要害怕,你可以先到門外。”
紅衣護士踏著高跟鞋,急促地走向門外,她的眼睛是燒焦的痕跡,臉部猙獰的血痕往下延伸,身體躲開男孩站的地方,輕輕關上鐵門。
病房恢複片刻的寧靜。
男孩的聲音冷峻而清澈:“你的真身不在這裡。”
黑發的小女孩恭敬地答道:“閣下,我因阿蕾莎的仇恨現身,以她的黑暗麵作為媒介降臨於人世,真身仍在地獄。”
她的眼眸仿若無儘的黑夜:“我誠摯地邀請您觀賞即將上演的複仇劇目。
勇者按照既定的旅程達到終點,獲得最好的補償——真相,她直麵阿蕾莎孤獨悲慘的人生,決定幫助可憐的女孩進行複仇。最後,阿蕾莎因此脫離重度燒傷的身體,靈魂和莎倫結合,重新擁有美滿的人生、愛她的父母。”
“這是你最初的劇本。”金發男孩麵帶戲謔,“可惜預訂的勇者並未如期而至。”
黑暗麵說:“莎倫她憑借心中模糊的預感和回憶,讓羅斯脫離了棋盤。”
——來到寂靜嶺的勇者,本應是莎倫的養母羅斯。
“因為莎倫愛她的養母。”男孩輕輕笑了,“對於孩子來說,母親就是上帝。”[1]
“請容許我讚美人類的親情。”小女孩的眼角下方流淌著黑色的淚痕,“我原本需要借助這份親情去撕破虛偽的信仰。”
——表裡世界的轉換,怪物與聖光的搏鬥,乃是複仇與信仰的力量拉扯。
寂靜嶺既然能承載阿蕾莎刻骨的恨意,讓她的恨意和沉痛成為懲罰的怪物,自然也能把克裡斯貝拉等人渴求的聖光化作真正的庇護罩。
撕碎庇護罩,先要擊碎教徒們的信仰。
上帝不會因為那些罪孽深重之人降臨煉獄。
金發男孩透過房間望向地麵:“大放光彩的勇者已就位,我將親自登台演出。”
紫衣小女孩再次屈身:“感謝您的賞光,閣下。”
*
現實世界。
黃灰的天空烏雲密布,雨滴順著玻璃窗滑下,衝刷掉無數灰塵。
黑色的警車來到寂靜嶺,黃澄澄的燈光照亮前方的路。
裂開的道路雜草叢生,藤蔓爬上牆壁,荒涼的小鎮人跡罕至。自火災摧毀小鎮後,這裡的場景宛如停留在過去的老電影,朦朧的雨幕中彌漫著繾綣的氣氛。
車輪向右轉動駛過街道邊的酒館。
酒館門頂掛著歪斜的招牌,木漆掉落,黴菌在其中安家落戶。
警官邊開車邊用餘光打量獨立特行的青年,他挑起話頭,“那是羅蒙特大叔的酒館,他家的啤酒非常好,我聽說他搬到佐治喬威亞州,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五條悟立刻提取出線索,用肯定的語氣說道:“你是寂靜嶺的當地人。”
“是的。我以前在這兒做過警察。”
五條悟支起手撐著下顎望向窗外,這隨性的動作讓他看上去少了一兩分孤冷,“我聽說三十年前的大火意外引燃大量建築。你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
——他的直覺認定過去的火災和學生離奇出走的行為有關。
火災造成的傷害足以引發恐慌,死去的人有幾率化作怨魂。
假如是在他原來的世界,對火的恐懼一定會產生強大的咒靈。
問題是,有什麼在吸引他的學生跑到幾百公裡外的陌生地方。
警官沉默幾秒,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抓緊方向盤,含糊地回答白發青年:“是的,我知道。那個時候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有人受傷、有人死去、還有人失蹤。”
一切隻能說是眾人的自作自受。
當年,他不顧火焰的燙手,從處刑架上救下重度燒傷的少女。心中的熱血正也在那一刻被潑上冷水。
手掌燒傷留下的疤痕,時時刻刻提醒他一些人犯下的罪孽——那些教徒瘋狂殘忍地動用私刑,至今仍未悔改。
五條悟突然問道:“你認識克瑞斯托弗和羅斯嗎?”
“他們是誰?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