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把高拱、李春芳叫來,其實就是跟他們通下氣,沒有指望能商量出什麼事情來。
等高拱和李春芳走後,沒過多久,張居正被請進徐階的值房。
“叔大,坐!”
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徐階客氣地說道。
“有去看海瑞嗎?”
“回老師的話,有去。海剛峰在詔獄裡,看書看得津津有味。”
“看書?他還真看得進去。”
“海剛峰是無欲則剛。”
“是嗎,海剛峰真的是無欲無求嗎?”徐階眯著眼睛反問了一句,隨即揮揮手,“好了,不說他了。楊博由兵部轉去了吏部,兵部由江東接執。此事,你知道了嗎?”
“有聽說。”
“我聽楊公說,你有轉任地方的意思?怎麼心生出這麼個念頭?我安排你去國子監任司業,你覺得不妥?”
“老師,國子監司業清貴之職,學生並無意見。隻是學生自翰林院入仕,轉曆都是清貴之職,無地方曆任。
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學生想到地方任職,也是這個意思。”
“荒謬!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那是法家的謬論!儒家講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能明明德,自然就能親民,進而止於至善,天下大同。
你轉曆翰林院等清貴之地...”
徐階說著說著,突然意識到什麼。
“是不是世子對你說了些什麼?”
張居正沒有正麵回答:“老師,學生於嘉靖三十三年,因病回荊州休養。遊曆荊州諸地,發現田賦不均,貧民失業,民苦於兼並。回京後一直思索解決之法。
這兩年執教於西安門,我與世子殿下時常交談,很多疑惑驟然開竅。
學生跟世子談及解決時下積弊的一些想法時,他說學生過於理想化,有不通實情之弊端,還建議學生到地方任職,了解整個大明從上到下的運作...”
“荒謬!荒唐!”徐階不客氣地說道,“世子十歲孩童懂什麼?他身居深宮,左右皆是婦寺,能知道什麼?
哦,回裕王府時路過南市,逛一逛廟會就知道民間疾苦,就清楚大明實情了?
荒謬!
叔大,你是世子的經義老師,自應用心教誨,把他培養成如裕王一般的謙謙道德君子。怎麼還受他孩童癡言亂語的影響!”
看到張居正默然無語,徐階頭痛。
張叔大,到底你是老師,還是世子是老師?
怎麼上了三四年的課,你反倒受他的影響了?
可是徐階也知道,張居正也是個很執拗的人,做出了決定,旁人很難改變。
本來不想管他,可是想到自己的衣缽,後人的富貴,可能全部係在他身上,又不能不管。
徐階按捺住性子問道:“叔大,你的意思是什麼?”
“老師,學生是這樣想的。薊遼總督譚子理上奏,說山海衛至密雲一線,邊關經過一番修葺,缺破的城牆補上了,還增設了一百六十座哨樓。
按例,朝廷要派出巡關禦史,巡視驗查。學生想做這個巡關禦史。”
“好吧,你去吧。”徐階笑了,“胡汝貞也上奏,說把宣大一線修葺了一遍,朝廷也要往那邊派遣巡關禦史。叔大你倒是機警,知道那邊情況微妙,不願趟渾水,倒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張居正苦笑道:“老師,學生雖然身在清貴之地,但是也聽說過山西、大同等鎮,晉商向關外走私異常猖獗。晉商背後是晉黨,晉黨有高拱。
學生與高拱既有裕王府侍講同僚情分,中間又有老師你在內閣與他暗中不合。我去了宣大,一石激起千層浪。”
“你知道就好。
當初胡汝貞在東南,搞得東南地方寢食難安,咬牙切齒。老夫以大局為重,按住了他們,隱忍不發,終於維持過去。現在胡汝貞去了山西大同,換做晉商難受。
可是高新鄭心性不如老夫鎮定。他肯定咽不下那口氣,會和胡汝貞扛上。他啊,是不知道你那位學生的厲害。看著吧,他早晚要吃大虧的!”
張居正抬頭一看,自己老師徐階捋著胡須,眉眼間似乎頗為得意。
想起他說的話,想起自己的學生,裕王世子殿下,不由百感交集。
世子支持胡宗憲在東南剿倭,劍指財權,現在已經大有所獲;現在把胡宗憲、譚綸等人調到薊遼、宣大山西,劍指兵權。
財權和兵權拿到手,世子才會定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