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心裡的想法卻完全不同。
這兩年,見識過朱翊鈞的厲害後,他非常清楚,這位太孫非常善於成立一個不起眼的機構,然後不動聲色地攬權。
先是統籌處,然後督辦處,不動聲色地拿到了太子都沒有的財權和兵權。
現在他通過李春芳之口,在內閣提出要成立一個機構,前所未有,那麼他所圖也肯定是前所未有的。
徐階必須要把這件事想明白!
可是徐階沒有製海權、外交權、自由貿易和殖民地的概念,他想來想去,也隻想到朱翊鈞想借此機會,把大明對外商貿大權抓在手裡。
但是徐階很快又想到,太孫單單抓商貿大權就可以了,海外藩國朝貢、教化這堆破事,他完全可以剝離出來,甩給禮部和鴻臚寺就好了。
乾嘛還要把這些費力不討好的破事攬過去?
難道這裡麵有什麼玄機?
不用想了,朱翊鈞這麼做,肯定大有玄機。
這位皇太孫跟他皇爺爺一個德性,沒有好處的事,不會輕易出手。
為什麼我就看不破呢?
徐階有些氣餒。
難道我這位王陽明的再傳弟子,名滿天下的大儒,縱橫宦海三十年的內閣首輔,已經跟不上才十二歲的皇太孫的腳步了?
看到徐階許久沒有開口,嚴訥按捺不住問道:“李閣老,你說的這個衙門,叫什麼?”
“理藩院,主理諸藩事務。此院關乎禮儀國體,不容輕視,當由閣老出視。可是事雜劇繁,會耽誤了諸位閣老處理國事。
正好在下年輕,毛遂自薦,接了這理藩院的職責。不知三位閣老,意下如何?”
這下嚴訥和郭樸也全明白了。
合著今天我們看你一個人唱了一場獨角戲。
福建巡撫霍冀、浙江巡撫曹邦輔、布政使龐尚鵬三人的奏章是引子,你李春芳蓄勢發。這份奏章涉及到藩國朝貢,任何一位閣老都不敢輕易做決定寫票擬。
等到上議事堂時,你就巴拉巴拉,把跟皇太孫商量好的說詞全說給我們聽,為的就是成立理藩院,主理海外諸藩事宜等職權,然後你再毛遂自薦,把理藩院接過去。
徐階已經想明白了,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想法子往理藩院塞人,好方便隨時了解皇太孫的動向。
總是這樣被動,不行。
理藩院說起來是朝廷正式衙門,比皇督民辦的統籌局,專事軍務的督辦處都好塞人。徐階需要物色幾個得力的人手。
嚴訥和郭樸一時半會還沒想到這一步。
不過他們也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對視一眼,露出無可奈何的眼神。
很快,西苑司禮監拿到了內閣呈進來的票擬奏章,陳洪翻到一份,臉色一喜,左右看了看,先扣在一邊。
等到手頭上需要批紅的這批奏章都批改完了,陳洪把那份奏章籠在袖子裡,悄悄來到萬壽宮偏殿側門。
左右看了看,發現乾爹黃錦不在,心中暗喜。
看到嘉靖帝和朱翊鈞坐在偏殿吃晚飯,正好吃完,漱口洗手臉,李芳在遠處忙碌,心中更喜,輕輕地走到旁邊,隔著一段距離,拱手道:“奴婢見過皇爺陛下,太孫殿下。”
“什麼事?”嘉靖帝瞥了他一眼。
“內閣關於廢海禁、開關允商的折子,票擬遞進來了。”
“嗯,怎麼說?”
“內閣票擬,準,設理藩院主理海外藩國事宜,舉薦吏部侍郎、閣老李春芳為掌理藩院事。”
“好。朕知道了,下去吧。”
“是。”陳洪瞥了一眼朱翊鈞。
嗯,皇太孫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今兒我豈不是白廢心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