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難辦。
朱翊鈞站起身來,雙手籠在袖子裡,慢慢走動著。
李芳等人看著這熟悉的神態,都低著頭,屏住呼吸,忙著自己的事情。
清查道觀方士是輿論主流,肯定是要辦的。
問題在於經辦人要把握好尺度,控製好範圍。
抓一批,放一批,追究私惡,不往皇爺爺身上扯。
派誰去能把握好?
自己的人肯定不能去。
不管如何,這些道士和道觀跟皇爺爺有關聯,自己是皇爺爺的好聖孫,手下人一旦插手,都是在打皇爺爺的臉。
此外,自己的人插手,都會被非議。
是不是顧及顏麵,徇私舞弊?一堆的人會找茬。
但是叫其他人去查辦,說不定三查四查,這些黑心腸的文官會趁機把皇爺爺的顏麵,踐踏得不成樣子。
自己權威根源之一來自於皇爺爺,他的顏麵被踐踏了,也就意味著自己權威的踐踏。
派誰去?
朱翊鈞看著窗外的中海湖水風景,很快就想到了一人。
既然你們出狠招,就休怪我派狠人。
“陳矩!”
“奴婢在!”
“高拱的奏章批紅記錄。”
陳矩馬上持筆靜待。
“此案關係重大,需公正廉明之人著辦。遷通政司右參議海瑞為禮部祠祭司郎中,專辦此案,案畢專奏具報司禮監。”
陳矩揮筆寫下剛才口述的批紅,呈上來請朱翊鈞過目,無誤後就開始擬詔行文,走流程。
批紅轉回到內閣,徐階一看就笑了,不過沒笑幾下,又心生悲涼,去意更盛。
太子十三歲就如此心計,一眼就識破高大胡子的用意,然後順手推舟,同意清查道觀方士,卻把此案交給海瑞去全權處置。
手段老辣,頗得先皇真傳。
唉,累了!
老夫跟先皇鬥心眼鬥了幾十年,終於登上位極人臣的位子,知足了,不想再鬥下去,也鬥不動了。
十三歲的年紀,又從小好武喜動,體格從小就健壯,在曆代皇帝皇儲裡是異數。
熬下去,我重孫都不見得能熬過你。
罷!
等高拱入閣,老夫馬上卷鋪蓋走人,讓伱高大胡子跟太子鬥個精彩!
奏章的批紅很快傳回到戶部尚書高拱手裡,看完後他臉色一變。
旁邊的心腹幕僚忍不住問道:“部堂,這批紅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太子看出老夫的用意,輕輕一招就拿捏住了。”
“派海瑞處置,就拿捏住了?”幕僚有些不信。
“海瑞清查道觀方士,你信不信得過?天下信不信得過?”
“肯定信得過。海青天的名聲,海內聞名。他當年可是罵過先皇啊。”
“是啊,天下都信得過他,太子也信得過他。此人辦事,丁是丁,卯是卯,方士有惡者,他不會輕饒,無私惡者,他會輕輕放過。老夫的一番苦心全白廢了。”
幕僚輕聲道:“海瑞處置此事,大張旗鼓,先皇的顏麵部堂的目的不也達到了嗎?”
高拱冷笑兩聲:“朝堂上下,現在最顧忌先皇顏麵的,除了西苑的太子,就數這位罵過先皇的海剛峰了!”
幕僚大吃一驚,“怎麼可能?”
高拱懶得回答,繼續說道:“他一定會顧及到先皇的顏麵,小心處置。海剛峰剛直執拗,但不迂呆,這點事情,他會穩妥處置的。
太子確實難對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