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接到王一鶚的密報,想了一會,對祁言說道:“把徐閣老、李閣老、陳閣老和張閣老請來。”
“是。”
殷士儋被踢出內閣後,內閣隻剩下這四位閣老。
兩刻鐘後,徐階、李春芳、陳以勤和張居正趕到。
見禮後,朱翊鈞請他們坐下,奉茶後開門見山。
“漕督王一鶚急報,提督操江吳時來率兵巡視江防,遇到江匪,一路追趕。好巧不巧,江匪竄入運河,逃至揚州城,然後破了揚州大鹽商韓家的宅院。
最後江匪被剿殺,韓家被滅門。”
四位閣老一聽,心裡直搖頭。
拙劣啊!
南京城那幫勳貴百官,清閒慣了,當官做事的手藝都退步了,做得太糙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貓膩來,還指望能瞞住北京城裡這一堆的精明人?
內閣、六部、都察院,還有西苑這位,哪位不是七竅玲瓏心,玩心眼的大宗師?
但是張居正想得更深。
南京城裡的勳貴和百官,雖然比不上北京城裡的人精,但是按理說不應該手藝這麼糙,糙得令人發指。
會不會有人在裡麵玩花樣,把南京城裡的那些人給坑了?
很有可能啊!
會是誰呢?
張居正眼睛瞟了瞟恩師徐階。
在內閣待久了,掌握的信息也多了,張居正現在的眼界和“格局”比以前要高多了,看問題也看得更通透。
這次兩淮巡鹽,首當其衝是高拱為首的戶部要政績,要銀子。
但是大力支持這件事的太子殿下和恩師徐階,圖什麼?
朱翊鈞掃了一眼眾人,開口道:“徐閣老,此事非同一般,孤想聽聽你的意見。”
徐階捋著胡須,侃侃而談。
張居正一心兩用,支著耳朵傾聽徐階發言,心裡還在繼續盤算著。
太子殿下不缺銀子,但他站在儲君的立場上,肯定希望借此機會整飭鹽政,把這個積弊百年的沉屙糾正過來。
但這隻是第一層意思。
太子做事,還得往深處看。
最近朝野上下流傳一個傳言,說南京城懸於東南,擁有南直隸六部職權,有尾大不掉之勢。
所以朝廷想取消南直隸,把大明這塊最富庶的地方,各設布政司,分而治之。
張居正相信,這個傳言不是空穴來風。
他是太子近臣,知道太子殿下曾經在統籌局設立了教化科,從司禮監撥出大量印刷、造紙工匠給它,還指派李贄去執掌。
徐階做最後總結發言:“臣的意見就是,當嚴查!南直隸出了這麼大的事,說明地方治理和兵備,都有大紕漏。”
他的話在張居正的意料之中。
朱翊鈞又對李春芳說道:“李先生,你的意見如何?”
李春芳想了想答道:“徐元輔說得極是。臣看來,出這麼大的事,說明南直隸吏治堪憂。南直隸府州縣的磨勘,掌握在南京吏部。遷黜也是南京吏部報上來,北京吏部悉數聽從。
臣覺得,確實要深查,還要查南京吏部.”
張居正聽得明白,心裡冷笑一聲。
果真如此。
教化科好手段,早早就在為國策造勢了。
李贄此人,才乾隻能算是中上,關鍵是此人很有想法,居然在陽明顯學上,建立了一套學說。這套學說頗能蠱惑人心,又能自圓其說。
開始時在一念堂傳講,後來通過教化科慢慢傳到東南,結果深受那些新興起的富商們歡迎。
這些人跟著統籌局一起發家致富,富甲一方,遍及南直隸、兩浙、福建廣東,以及山西。勢力不容小視。
關鍵是他們是太子一黨的錢袋子,重要的根基。
前兩月,太子殿下悄無聲息地把教化科改為宣教局,歸在督辦處名下。
什麼叫宣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