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方宣教,化製殊類啊!
關於南直隸的這股傳言,很像宣教局的手筆。
現在東南盛行各種冊子,以及仿前宋的新聞報紙,裡麵痛陳倭寇之禍,宣揚公羊複仇之說,甚至叫囂私仇可複九世,國仇可複百世。
雖被主流儒生非議,但是頗受東南軍民歡迎,進而強烈支持水師一年兩次出海炮擊曰本,踴躍捐錢捐物。
每次水師揚帆出港,數萬百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到港口歡送。
這也是朝廷不肯鬆口,答應曰本國使節停止炮擊報複的原因之一。
民意不可違。
現在這股取消南直隸的傳言,很像是宣教局為某項國策造勢。
張居正在心裡盤算著,取消南直隸,分設布政司,對於恩師為首的江南世家,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他們做夢都希望成立江南布政司,不再受南直隸管轄,而是直屬於中樞。
政治地位、朝堂話語權,都會得到極大地提升。
兩淮在江北,似乎與江南的士林世家不是一路人,但是一江之隔,怎麼擋得住江南世家的手腳。
他們完全有能力,暗中設坑,把兩淮鹽商連同南京勳貴們,一腳踢進坑裡,然後抓住機會,搖旗呐喊,大造聲勢,把取消南直隸,分設布政司的事落實。
張居正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心裡忍不住讚歎一句。
恩師好算計。
取消南直隸之事,先皇有能力做,但是不屑去做。
太子殿下更有能力做,也有動力去做。
哦,中間還有皇上。
皇上萬福安康!
權力就是這樣,你越用越有權,越不用越沒權。
現在文武百官深刻體會到先皇和太子祖孫倆布得好棋。
管錢的統籌局暫且不說,戎政督辦處儘顯威力。
太子殿下有什麼軍機要事,直接通過督辦處廷寄給各地督撫、以及水陸總兵都司,下發指令。
而各地督撫和水陸總兵都司,有什麼大事或者執行完指令都會急報督辦處。
往往事情辦完了,或者大局都定下來了,太子才會叫督辦處移文司禮監和內閣,補辦正常流程和手續。
內閣現在能辦就是六部和地方上通過流程報上的例常政務,按部就班,維持著大明王朝的日常運作。
百官們有意見嗎?
肯定有意見。
可是內閣不出聲,六部尚書不出聲,都察院中丞不出聲,誰敢跳出來?
有二三十位禦史和清流上疏,痛陳此“國朝以來最大弊政”,然後指手畫腳,逞口舌之凶,說國事應該這樣,民政應該那般。
太子虛心接受,讚歎他們都是憂國憂民的謙謙君子,然後再把他們加官進爵,派往雲貴、嶺南、遼東、西北等地,擔任提學、河道、屯田道。
太子殿下不愧是先皇教出來的好聖孫,一眼就看穿這些清流們的本質。
不怕廷杖,就怕叫他們做實事。
伱不上任,太子殿下的詔書就一封比一封不客氣,冷嘲熱諷全部拉滿。
你不是憂國憂民嗎?感歎報國無門啊!現在給你機會,你居然推三阻四!你小子心術不正!偽君子!
這個帽子一扣,名聲仕途全無!
你咬著牙上任,大部分清流原形畢露,乾得一塌糊塗。
任你妙筆生花,也抵不過太子殿下的精明。他耳目廣通,會毫不客氣地把你在任上做的那些破事,有理有據地列出來,照樣叫你身敗名裂,仕途全無。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歹毒狠辣!
幾次下來,許多清流不敢再亂指手畫腳。也不敢再逞口舌之強了,老實地待在翰林院、國史館、國子監等清貴衙門裡,韜光養晦。
陳以勤說完他的意見後,朱翊鈞看著張居正,沒有點名叫他發言。
張居正心頭一動,師生之間數年裡養成的默契,讓他知道,太子殿下心裡有了定計,不需要再問自己看法,隻是要給自己安排事情。
“殷先生在鳳陽祭拜祖陵,病倒了。南京孝陵一時半會去不了,但是孝禮不能廢。張先生,就煩請你去一趟南京,祭拜孝陵,隨路看看南京城的情況。”
張居正起身道:“臣謹遵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