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黨當勢時,我身不由己,被卷入其中,糾葛太深。好不容易得汝貞相助,脫身出來,來到南京避禍,可是老天爺還是不會放過我。”
“怎麼?你在兩淮鹽政中有牽涉?”
“嘉靖四十一年,鄢懋卿奉詔巡查兩淮鹽政,我是副使之一。鄢懋卿是如何逼揚州鹽商,以及他們背後之人,吐出五百萬兩銀子,在下是曆曆在目。
兩淮這潭水,太深了。我提督操江,職責之一就是巡檢私鹽。這兩年我雖然沒有涉案其中,但是一個失職瀆職卻是逃不離的。
此罪可輕可重,輕者罰俸即可,重則連累家人。在下長子和侄兒,文采皆備,有科場聯捷之勢,我不能因為自己絕了吳家的希望。
所以壯著膽子給胡汝貞寫了書信”
“難怪汝貞先生叫我多加照拂你。”王一鶚笑了笑,轉頭看了看,發現周圍閒雜人等,包括犯人都被驅趕得遠遠的,繼續輕聲道。
“叫你帶兵縱匪,斬殺田家的人,是徐邦瑞還是徐少湖?”
“徐邦瑞?嗬嗬,魏國公的話,在我這裡都不一定好使,他隻不過是魏國公的庶長子,幾斤幾兩,我怎麼會聽他的?
徐少湖?他倒是有叫我如此做,隻不過是叫我縱匪掠江都城,創造一個理由借口而已。不過他的話,我可不大信。
他號稱官場不倒翁,內閣玻璃球。我跟他隔著十萬八千裡,我照做了,他翻臉不認,我還能咬他不成。”
吳時來湊到跟前,輕聲對王一鶚說道:“我是聽了楊金水的話,才做下這事。那群江匪,也是他選的,叫人收買的。韓家也是他指定的。”
王一鶚臉色微微一變,眼睛裡透著危險的光,“楊金水?你知道他是誰嗎?”
吳時來淡淡一笑,“我跟胡汝貞是生死之交,當然知道楊金水是誰。當年胡汝貞在東南剿倭,最忌諱的就是楊金水。
他對太子殿下忠心不二,執掌著東南剿倭大軍的命脈糧餉,無監軍之名卻有監軍之實。他手裡的商業調查科,王督想必也聽說過大名吧。在東南、兩廣和海外藩國,它比東廠錦衣衛還要厲害。”
王一鶚盯著吳時來:“所以他叫你這般做,你就照做了?”
吳時來點點頭,“是的。世人都說胡汝貞替太子殿下打下了東南半壁江山,但是我知道,替太子殿下打下東南半壁江山的還有楊金水,這些年替殿下守住經營這半壁江山的,也是楊金水。
王督,他的話,我敢不聽嗎?”
王一鶚繼續盯著吳時來問道:“那他找你時,可有令符嗎?”
吳時來笑了:“王督,你說呢?”
王一鶚目光陰鷲狠厲,在燭光裡一閃一閃,讓人生怖。
突然他展顏一笑:“我就知道,你這個嚴黨殘餘,能活到今天,不是等閒之輩啊。現在我改任漕督,肩上的擔子不輕,而且江北地麵,比江西要複雜得多。
你給我提個醒,我記下你這份人情。”
吳時來愕然道:“王督出京時,太子殿下沒跟你有交代?”
“太子殿下當然有交代。隻是辦著辦著,我有點迷糊了。有些話主上不能說透,得我們做臣子去體悟。本官不想有差池,本官還想做第二個胡汝貞、張太嶽,你明白嗎?”
吳時來點點頭,三十多歲的三品大員,太子殿下的心腹,隻要不橫死,絕對的大有前途。他的一份人情,對自己的子侄大有好處。
吳時來想了想,隱晦地說道:“據我猜測,太子殿下在東南在下一盤大棋,至於多大,在下不才,猜不出來。
另外,楊公公跟我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說辦完兩淮的事,也差不多了。”
“什麼差不多?”
“他乾爹黃公公要榮休,他得回京去伺候。”
王一鶚眼睛一亮,“楊公公要回京。”
他心裡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