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不落的全都重複了一遍。
就像提前準備好的說辭,在該用的時候拿出來,不用了再放回去,所以每一遍的說法都一字不落。
經過走廊,路遙又看到了那個跟錄口供警察爭辯的中年女人。
她的著裝很樸素,褪色的紅布褂搭配著一條土灰色的褲子,腳上穿著一雙解放鞋。
儘管有些土氣,卻異常乾淨。
比起剛才,現在的她冷靜了許多,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讓自己的形象看起來很正常,才再次開口。
隻是不管如何抑製,平靜的音調裡的震顫聲依舊。
“我兒子不是那樣的,他平常很乖,膽子很小,也不喜歡說話,他平常很聽我們的話。
從小到大唯一跟我們一次吵的大架就是因為想要畢業後去大城市打拚,我跟他爸都不同意。”
女人說到這,抹了下通紅臉頰的淚水。
“後來,後來他還是出去了,刻意賭氣不跟我們聯係,一個人在外麵生活。又過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恢複了聯係。
一開始,他好像跟我們有種陌生感,不敢說話。
我還以為是他去了大城市不太習慣那邊的生活,於是我們就安慰他,不管發生什麼事背後都有爸爸媽媽。
我們永遠會在你在外麵撐不住的時候,等你回家。
後麵,聯係就開始頻繁了,他的話也慢慢變多,但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突然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是我兒子托夢給我了,他好像很害怕,睜大眼睛使勁眨眼,像是被什麼人給脅迫了。
我想抱住他,卻怎麼都碰不到人。
他開始向我揮手,說再見。
儘管之後我們一直抱持聯係,但那真的不對勁,他的性格變了,跟以前完全不同,其實從那時候起,我就有一種感覺,對麵那個人……可能不是我們兒子。
那種不安感讓我開始害怕,想起那個夢,我越發感到不安,跟他爹商量之後,才決定來到陽城。
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這個人,不是我兒子。”
說這句話時,那個中年女人緊要著牙,很肯定的說道。
錄這段話時,她努力保持著一個母親的清醒,爭取讓每一字都讓人聽得清晰明了,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
像這些人證明,她沒有瘋。
她很正常,每一個字一句話都發肺腑。
因為隻有這樣做,才會有人相信她,相信她說的話,才肯去救她的兒子。
記錄這話的是個年輕警察,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似乎對這些話已經麻木。
現在的所有證據都在證明,這個女人說的話完全不可靠,也不可信。
擺在眼前的數據、資料都證明鄭長江就是他們兒子,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因為她的不可理喻,那個年輕的警員已經開始不耐煩。
“小李,剛才那段話都記錄了嗎?”劉振民臉色一沉,走過去拍了下那個警員。
後者這才連連點頭,“劉叔,都記下來了。”
劉振民嚴肅道:“用點心,彆愧對了這身衣服。”
“唉。”年輕警員連連點頭。
他實在不理解劉振民為什麼這副嚴肅的表情,明明,這已經是一件蓋棺定論的小事,甚至稱不上是一件案子。
何必為它勞神。
從走廊出來,路遙隱約聽到那個女人偷偷啜泣。
“兒子……媽媽想你了……想抱抱你……”
……
幾乎參與了審訊全過程的路遙心情同樣沉重。
“劉叔,這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明麵上這事算是結了,所有的有利證據都在鄭長江那邊,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的確很無辜。”劉振民實說實說。
“私底下,我打算再查查。”
“為什麼?”
“這事給我的感覺總是不太對。”劉叔沒有明說。
哪怕現在幾乎所有事實都在說明那個女人有問題,甚至可能瘋掉了。
但作為一名幾十年警察的經驗,一種敏銳的直覺在告訴他,那個女人的話可能是對的。
儘管這種事注定不可能有什麼結果。
往大了說保障公民合法權益,往小了說根本就是人家的家務事。
你見哪家情侶、夫妻鬨矛盾鬨到派出所的。
不過聽劉叔的言外之意,他是要管到底了。
路遙倒是不意外。
這個劉叔跟他老爹是同一種人,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
做什麼都要探究到底。
儘管,很多時候他就是這粒沙子。
“劉叔,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嗎?”路遙話鋒一轉,偏向了一個隻有向來隻有彆人問他的問題。
“我信,也一直心懷敬畏。”
“怕嗎?”路遙又問。
果然,劉振民在聽到這個問題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又笑了笑。
“不怕。”
劉振民搖搖頭,“有它在,我百邪不侵。”
說話時,他伸手摸著佩戴在胸口處的東西。
那枚國徽警章在昏暗的房間裡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