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實際操作的不可能性,彌子隻能放棄,隻能再度思考,甚爾先生是不在意這件事,還是他不在意這個人,亦或者,他是不在意自己?
第一種可能性代表的是甚爾先生的“包容性”,第二種可能性代表的是甚爾先生對自己的絕對自信,第三種可能性……是甚爾先生對自己的不尊重。也就是說,對方還是最初撿到的那頭“野獸”。
儘管伏見彌子並不在意。
但是彌子卻無法忘記那一幕。
明亮的月光,昏暗的小巷,細如針絲的淅淅瀝瀝的透明的雨,還有稀裡嘩啦宛如顏料的紅色的血,在這一切的中間,是高大的、滿身煞氣的,眼底沒有一絲活著的氣息的濕淋淋的野獸般的男人。
——她始終無法忘記,那個眼神。
彌子明白自己的情緒並不是恐懼,也知道自己也沒那麼善良、或者假慈悲的,對那個存在產生了高高在上的悲憫之心,但她仍然分辨不出,那種一看到那個眼神,那張無悲無喜的俊美麵容時,下意識就產生的想要觸碰的心情到底是什麼。
為了完成任務,因為這個世界的特殊性,這種情緒被彌子一直深深埋藏在心底。
她不願意去代入自己的情感,於是拚命地、努力地將自己成為伏見彌子這個天真又自我的柔軟傲慢的大小姐,以伏見彌子的思維的習慣來和禪院甚爾相處。
但是彌子忽然發現,她一直都忽視掉了一件事。
——伏見彌子,到底是誰呢?
最初的這個npc的設定是大和撫子似的溫柔女性,比如八神;但是彌子追究其本質,強行將其恢複成了“情景模擬係統”的輔助助手。
也就是說,本來是沒有伏見彌子這一個形象的。
是她自己在一步步完善這個角色,創造出這個角色,然後遵守這個角色的人設……那麼,換句話來說,她是不是就是伏見彌子呢?
這個設想讓彌子心頭一跳。
她一直都在下意識避免讓自己真正的性格在任務中體現,甚至為此不惜扭曲自己的性格。
但時間久了之後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怎麼樣的性格,以至於一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伏見彌子這個存在不是她,卻也是她。
那麼,假設伏見彌子等於她本人的情況,禪院甚爾所知道的、所在意的、所認可的,就不僅僅是伏見彌子,也是彌子本人了。
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好感度其實就可以理解。
畢竟之前的所有好感度都是對她所扮演的這個npc,而不僅僅是她;但禪院甚爾所產生的好感,是針對她而不是“係統助手”這個npc。
這個遊戲到了目前這個地步,追根究底,從一開始就產生了錯誤和漏洞。
如果是出現在源頭的問題……
“如果我死亡的話,”彌子忽然對著係統提問,“這個遊戲會重置嗎?還是說現實中的我也一並會死亡?”
遊戲係統被她的設問震驚到,當即發出承諾與警告:[我們會絕對保護執行者的生命安全,也不會讓執行者嘗試真正危險的行為!請不要隨意作出輕慢生命的行為!]
彌子眼皮跳了跳,意義不明地幽幽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現在繼續下去,任務會完成不了,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以免被時間同化而已。你們既不讓我失敗,也不讓我重來,我又沒有那個本事,這不是逼著我陷入絕望嗎?難道心理問題就不是安全問題嗎?”
遊戲係統似乎思考不了她話語中的意思,在長達將近一分鐘的沉默之後,又開始了迷惑不解又木然的解釋行為:[該任務的持續時間不會很長,對您來說並不困難,請您在一年之內完成任務。]
彌子沉默了半晌,然後反問道:“照你的話來說,一年之內我一定能完成任務?”
遊戲係統給出了很肯定地答案:[是的。]
“是因為你們能預見未來?”彌子冷笑了一聲,“開什麼玩笑!”
遊戲係統下意識回答道:[這並不是玩笑……]
彌子咄咄逼人地問道:“那麼,如果我因為你們不願意給我提供幫助,不繼續下去,在一年之內沒有完成任務——也就是說,因為你們的介入,造成了未來的改變,那你們認定的事實還會是準確的嗎?那如果我失敗了,這個責任,你們會負責嗎?”
遊戲係統沉默了。
它似乎對此一個字也回答不上來。
彌子不知道那是因為權限,還是因為不理解。但等係統的聲音再度響起的時候,她瞬間就意識到這個“係統”和剛剛那個不是同一個——
係統開口道:[我們會負責,所以,不要有任何的後顧之慮。好好完成任務,按照你自己的心意來就好——你還記得,你為什麼會同意參與這個遊戲嗎?]
“我是為了幫助那些女性才同意的,”彌子冷笑了一聲,“但是你們現在做的,真的是在拯救這些女孩子們嗎?”
[……收起刺吧。]係統似乎歎息了一聲,[是的,我們一直都是。]
為了那些女孩子們,也為了你。
不知為何,彌子居然從係統毫無波瀾的聲音裡,聽出了熟悉的溫柔。是那種……熟悉的讓人落淚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