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鎖深宮(二)(2 / 2)

他應該明白的,江山與愛人,他隻能選其一。他沒那能力,做到兩者兼得。

可他那時的初心……不過就是要保護好她,幫她洗清她父親身上的冤屈罷了。不然,他哪會那麼貪心啊,去到一個他不該去的地方,做一場本不該由他來完成的黃粱美夢。

趙梓菁轉過身,眼淚越發洶湧,他在原地頓了許久,才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像如今的他和昭懿那般,注定不會再相遇。

他隻是覺得難過,以後再也聽不到昭懿在耳旁喚他一聲“九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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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到隆冬之際,窗外滿天細雪紛飛,孟昭懿這些時日都將自己關在屋裡,抄書靜心。

是日,秋桐隨附近的老農上山挖筍,碰見了闕臨的侍從,他遞給秋桐一封信,讓她務必親手交於孟昭懿。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叢林深處。

秋桐不敢耽擱,遂與一同前來的老農表達了歉意,隻身返回住宅。彼時,孟昭懿坐在條案前,她正抬眸看向窗外的美景,片刻後執筆在紙上落下幾筆。

——“遠山含黛映白雪,近水含情凝冰花。”

秋桐等她寫完後,才將信遞給她,說:“這是方才闕大人托人給姑娘送來的信。”

孟昭懿放下筆,接過秋桐手中的信,心中卻在疑惑闕臨這時候給她寫信的意圖。她攤開信紙,隻見上麵就寫著幾個字:孟相公之案已有新進展,今日我去你的住所找你,望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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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晚,寒天漫漫,白雪皚皚,冷氣彌漫。房外萬籟俱寂,唯餘寒風呼嘯之聲。屋裡人身衣厚,孟昭懿猶覺寒冷難擋。秋桐為她披上毛氅披風,隨後將手爐遞給她取暖。

闕臨走進前堂,就見孟昭懿抱著手爐,神色認真地在寫著什麼。他出聲喊她:“孟姐姐。”

孟昭懿聞言,回身看他,隨後直接切入正題:“闕大人今早在信中所說的進展是什麼?”

闕臨與她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出聲:“那日集市上的那名酒販指認了其他人。”

孟昭懿邀他入座,為他沏了茶,隨後問道:“他指認了誰?”

“他的二弟。他說‘落實回’是他二弟回家探親時帶給他的,他和他的妻子並不知曉這是何物,以為隻是普通的藥引,便加到了自己釀的酒裡。好在那日他剛出攤,酒並沒有買出去。”

“他二弟如今人不在京都,我已下發海捕文書,若有發現,定將他抓拿歸案。”

孟昭懿鬆了口氣:“那便好,至少不能讓他再毒害其他無辜百姓了。”

闕臨遞給孟昭懿一個荷包:“這裡麵有‘落實回’與其解藥的製作過程,孟姐姐且先拿去。”

片刻後,他又問:“還有一事,孟姐姐可曾在孟相公口中聽過……薛琮知這個名字?”

薛琮知?孟昭懿努力回想從前爹爹在信中與她說過的人,似乎真有這個名字。她遲疑地朝他點了下頭:“爹爹確實與我談起過這個名字,但我印象不深。”

“那你可曾聽聞近日發生的那起‘南山閣案’。”

“隻聽過一些。”孟昭懿低眸思考了許久,“莫非這薛琮知與我爹爹當年的案件也有關?”

闕臨應她:“是。他是孟相公的學生,也是官家年少時的伴讀,孟相公出事那年,他出任刑部郎中,掌詳平、複反等事,那時他一直在暗中調查孟相公之案。”

官家年少時的伴讀?那便是九哥的伴讀,按照道理來說,她應該是認識的,那時她已經被張太後帶到宮中養著,平時都是跟皇子們一起讀書。但她卻對這個薛琮知沒有任何印象。

孟昭懿問:“那他如今……為何會?”

“也被人陷害了。”

“什麼?難道是因為他暗中調查爹爹當年的冤案,被人發現了?”

闕臨鐵麵無私地說:“是,也不完全是。南山閣案與孟相公之案有相似之處,薛琮知的身上還藏著秘密,我也隻能想辦法多留他些時日,儘量讓他說出更多有用的消息。我想這次重新出現的‘落實回’,定也跟薛琮知有關。但他如今在那些要將他置於死地的人的眼中,就是犯了跟孟相公一樣的錯,我怕是保不住他太久了。”

“為何保不住他?已經找到真相了嗎?若沒有,爾等難道想讓他成為下一縷冤魂嗎?”

她有些慌了,出聲質問他:“闕大人,你難道已經忘掉我爹爹是怎麼死的了嗎?”

孟昭懿到現在都還記得她那日所見的場景。

爹爹身上,竟無一處是完整的。他們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將鐵釘打入他的耳中,甚至惡劣地將挖下的眼珠煮熟,塞進爹爹的嘴裡,將他折磨得……麵目全非。

然鐵釘入耳時,爹爹沒死。被打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因潮濕的環境而感染腐壞時,他也沒有死。被挖了眼珠、割掉舌頭時,他還是沒有死。爹爹就以這具殘缺之身,在那暗無天日的牢獄裡又活了許久。卻沒想,最後真正壓死他的是崇景帝下的一道聖旨。

崇景七年隆冬之時,爹爹不堪其辱,在獄中自儘。他沒能熬到世人還他真相的那一日。

臨死前,爹爹咬破手指,在獄中的牆上歪歪扭扭地提了首詩:

鐵骨傲蒼穹,丹心映日紅。

山河存正氣,日月耀高風!

他說不出話來,便又在牆上寫了幾字,以證清白。

他說:“臣孟殷羅,矢誌忠誠,未曾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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