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眉梢抽動。
鬼才要拜個瘋子為師。
拜他為師,她不得被他玩死。更彆提魔尊屍身還在她手上,她找死才會進魔羅宮。
“不識好歹,算了,小丫頭本事大得很,收你做徒弟,本座還怕哪天一覺醒來,被你用磚頭把腦袋砸了。”莫歎光嘴角浮出失望,失望不過兩秒鐘,又是一臉後怕,變臉比翻書還快,看得沙舟直翻白眼。
提到磚頭,莫歎光眨眨眼,扛起劍饒有興趣的繞著沙舟走了一圈。
“上次你用來擋本座劍意的磚頭是啥,好像很凶的樣子,本座都被那塊黑磚頭凍成了雕像。”莫歎光搓著光潔下巴,興味地盯著沙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調/戲人呢。
這小丫頭狡猾又詭異,身上竟有能撼動他的法寶,還能平平安安渡過流沙險地。
流沙險地,可不是她一練氣期的能闖得過的。可現在,她不但闖過了,還活蹦亂跳的和他師兄勾搭到一起了。
嘖嘖嘖,削了他的臉,卻四肢齊全什麼事都沒有,手好癢,手好癢,好想將這死丫頭殺掉……
沙舟完全不知道莫歎光腦袋裡裝了些什麼,一聽他提到磚頭,就知道他指的是啥。
她頭皮一緊,表情誇張:“錯覺,肯定是錯覺,那隻是我隨手從地上抓起來的磚頭。”
對,就是這樣。
隨手撿的……
“哈哈哈……”莫歎光大笑。
笑聲落下,那雙透著些癲意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瞥了沙舟兩眼,扛著劍,闊步往武太山走去。
“錯覺,本座活了幾百年,還第一次產生錯覺,不行,回頭得找鬼師給治治眼睛。哎,幾百歲了,老了老了,都產生錯覺了。”
沙舟盯著淒風涼雨,一副被霜風打過的蕭瑟背影,眼梢止不住狂抽。
確定了,這莫歎光不但是個瘋子,還是個戲精。
失魂落魄的背影,都可以拿影帝了。
待莫歎光身影完全消失視線,沙舟抬手,拂了拂光潔額頭,心有餘悸道:“這尊惡佛,總算是送走了。魔尊斷離到底多凶殘,才養出這麼個玩意。”
混在坊市兩個月,沙舟也弄清楚為啥原主記憶中,莫歎光會在斷離死後,發瘋懟天懟地,追著原主殺上一百年了。
據說,莫歎光是斷離一手養大的,兩人雖是師兄弟,但他一身本事皆是斷離所授,聽人議論,莫歎光剛被斷離帶回魔羅宮時,天賦極差,始終沒辦法引氣入體,後來斷離請出上一代魔尊,為其尋找原因。
上代魔尊檢測完後,得出結論,說莫歎光靈根不全無法修練。
斷離為了莫歎光的靈根,上山入海,還未入元嬰便單槍匹馬闖入天淩仙宗,奪了天淩仙宗內的一株極品靈藥,待他步入元嬰後,又第一時間去了絕穀焱地,取了火珠為其塑了靈根。
所塑靈根,還是極品火靈根。
莫歎光因斷離相助,終於踏上了修途,並以極快的速度築基結丹,結丹之後,他便拜了上一代魔尊為師,成了斷離師弟。
斷離與莫歎光雖是師兄,但私下卻亦師亦父,兩人關係極好,可以說莫歎光就是斷離手上的刀,斷離說砍手,莫歎光絕不會砍腳。這麼深厚的情誼,也難怪會追殺原主百來年。
想到這對師兄弟的關係,沙舟倒抽了口氣。
不行,在沒有與莫歎光一戰的實力前,她得捂死斷離屍體在她手上的消息。
回頭等斷離屍體練出來了,她得去找張結實點的麵具給斷離帶上,免得被莫歎光發現。
送走了莫歎光,斷離一回神,冷不丁聽到了沙舟的話,他濃密眼睫輕垂,嗓音莫名道:“他隻是比較張揚而已,並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是嗎?”沙舟側頭,烏眸古怪地盯著斷離:“端池,你出自魔門雙州?”
以莫歎光的性子,必不會和正道宗門打交道,端池能與他相熟,甚至還有幾分薄麵,想必也是出自魔門雙洲那邊。
斷離神色如常,沉吟道:“我確實是來自魔門雙州。”
沙舟烏黑眼睛一亮:“那正好,我接下來要去魔門雙州,你對那邊熟,回頭到了魔門雙州,咱們先找座山頭安頓下來,待我修為上去再說。”
內四州有兩州是魔修的地盤,這兩州統稱魔門雙州,雙州裡,又屬魔羅宮勢力最大,所有魔修皆以魔羅宮馬首是瞻,共主魔羅宮宮主為尊。
沙舟練的是祝由術,雖然她自己覺得煉屍煉魂沒啥,隻是萬千道法中的其中一道,但是她不得不承認,煉屍煉魂放在九州那就是魔道中的其中一道,決對不能稱正派手段。
去哪,都沒有去魔門雙州更適合她。至少魔門雙洲,不會時不時就冒出來個正派人士,把她當邪魔處理。
斷離輕嗯了一聲,應下沙舟的請求。
兩人繼續上路,沒了莫歎光這瘋子係在頭上緊箍咒,沙舟腳步比之先前輕快了許多,以禦風符又行了十來天,二人就抵達了北海坊市。
*
武太山脈廣闊莽莽,從內陸伸展一直貫穿到了海地,接連北海坊。北海坊是靖德州北地最偏遠的一個坊市,依山傍海,有著異於內陸的彆樣風情,還未踏入,便先一入步看到了坊市沙灘上勞作的漁民,與在夕陽照耀得閃閃發光的各式貝殼。
天色已暗,太陽已經快沒入海邊,水天連接,蔚藍壯觀。
沙灘上忙碌的漁民,在太陽西沉時,紛紛收起農具,神色慌張地往坊市走去。沙舟看著小聲交談,從身邊快速奔過的坊市居民,俊秀眉頭皺了皺,奇怪地往坊市裡看了一眼。
“這坊市是不是出事了,這些人神情怎這麼慌張?”沙舟小聲問著身邊的人。
“不知。”斷離道。
沙舟:“進去看看。”
說罷,二人抬步,跟著人流一起進了坊市。
才踏入坊市,便見從沙灘回到坊市的人,陸續把門窗關了起來,不但如此,連在坊市上行走的修士,也慌裡慌張匿了身影。
不過幾個眨眼,剛才還有不少人的街道,頓時空蕩了下來,連個鬼影都看不到。連躲在角落裡的野狗,都夾緊了尾巴,咧著牙齒不敢吱聲。
北海坊的情況,一看就有問題。
沙舟回頭,眼帶疑惑地看向斷離。
斷離劍眉輕蹙,銳眸環顧四周:“看不出問題,先找家客棧入住再說。”
沙舟點頭,警惕地掃了眼四周,便在坊市裡尋找起了客棧。
沒走幾步,二人便到了一家客棧前。客棧關著門,裡麵一點聲動都沒有,仿佛客棧沒人般。
沙舟眼露奇怪,上前敲門:“喂,掌櫃的,開門做生意了。”
“客官,小聲點,小聲點,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住店啊,快點進來。”沙舟聲音剛落下,門後麵就響起來開門的聲音。緊接著,一張惶遽--------------/依一y?華/不安的臉,做賊似的從門縫裡伸了出來。
開門的人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街道,趕忙將沙舟和斷離迎進客棧。
“客官,本店不提供晚上膳食,隻早上和中午有,若是用膳本店沒有,入住倒有房間。”說話的是客棧掌櫃,他聲音壓得很低,那副緊張過頭的樣子,不知道的怕還以為街上有鬼呢。
“兩間房。”
沙舟往櫃台上撂了錠銀子,目光凝在掌櫃身上,問:“掌櫃的,我們才到北海坊,坊裡出了何事,怎麼大家都古古怪怪的?”
“小聲點,聲音太大,會驚動吃人邪魔。”
“先上樓,邊走邊說,兩位客官晚上留心一些,可彆弄出什麼動靜。”
掌櫃的東張西望了一眼,收了銀子,提起擱在櫃子上的竹燈,躡手躡腳走出櫃台,帶著沙舟二人往樓上走去。
“掌櫃,到底怎麼回事?”沙舟放低了聲音,輕問。
掌櫃:“你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咱坊市十幾天前,出現以人為食的邪物,每到夜裡,這邪物就會來坊市裡吃人,被他咬過的人,渾身血液儘失,死得特彆慘。因為這東西,大夥晚上隻能緊閉門戶防這邪物。”
說起被吃的人,掌櫃就心有餘悸。
幾天前,他客棧有個夥計夜裡起夜,就遭了邪物的毒手,死得那叫一個慘,天一亮,就被附近居民抬出去燒了,他都不忍心看。
“啊,邪物?”沙舟眼裡露出驚異。
修真界滿大街的修士,怎麼還怕起邪物了。
不應該是邪物怕他們嗎?
還有,這掌櫃好歹也是練氣期的修士,不過一個邪物,怎麼膽顫心驚成了這樣。
“對,邪物,那玩意邪性的很,好幾個築基前輩都著了他的道,中了邪物的毒,被同化了。另一個金丹前輩倒是從邪物手裡撿回一條命,不過現在也劇毒攻心,看樣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什麼邪物這麼厲害,金丹前輩都不是對手?”沙舟震驚。
難道掌櫃這麼害怕,原來金丹修士也著道了。
掌櫃:“不清楚,金丹前輩也不知那是什麼玩意。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一身屍氣極為濃鬱,還甚喜血,毒性很強,金丹前輩都沒辦法抵禦他的毒性。”
沙舟眨眼:“……??”
等等,不是人,不是鬼,一身屍氣,還喜歡血……
這不就是僵屍嗎?
沙舟眨眨眼,趕忙道:“掌櫃,你說的這邪物,是不是身如銅鐵,刀槍不入,還力大無窮,喜歡咬人脖子。”
“客官遇上過這種邪物嗎,他可不就是喜歡咬人脖子。”掌櫃歎氣。
那玩意力氣是真大,前不久幾個築基修士想除掉他,五六個人,都楞沒辦法製服他,法劍對他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連腦袋都能削的法劍,砍上他身上卻不痛不癢。幾個築基前輩見殺不了他,本想逃走,不想那邪物竟然還會飛。
飛起來的速度一點都不比築基前輩禦劍慢,幾個築基前輩全著了道,最後身中巨毒被同化了。
本來坊市情況沒這麼嚴重的,但被同化後的幾個築基前輩,也開始吃人了。坊市居民已經湊出靈石,準備派人去大一些的仙城請高階修士來除魔了。
沉默落在沙舟身後的斷離,聞沙舟道出邪物特征,暗眸劃出深思。
“掌櫃能仔細和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沙舟黛眉輕蹙,沒正麵回答。
“還能怎麼回事,還不是那些散修搞出來的事,惹了這麼個邪物,把我們這些生活在北海坊的人給禍害得不行……”掌櫃憤慨,深歎了口氣,將事情的起始詳細告訴了沙舟。
這事,要從四個月前說起。
四個多月前,北海坊的幾個散修,在武太山靠海一處岩洞內發現了一個墓,墓裡機關重重,在墓外的墓廊上,還發現了一具守墓妖靈的屍骸,那墓,一看就是個修士墓。
畢竟,妖靈乃是馴化的妖獸,有妖靈守墓無疑證明此墓主人,生前修為決對不弱。
修士墓裡一般都會有好東西,一群散修起了尋寶的心思,組織人手下墓,不想這一下去便再也沒出來。
大夥一開始也沒把這個墓當回事,直到半個月前岩石洞那邊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北海坊便開始有人頻頻出事,一連好幾天晚上都有人被咬死。
被咬死的人,最多放上一天就會變異,隻有將屍燒掉,才能杜絕死掉的人爬起來咬人。
大夥守了幾個晚上,才發現咬人的是個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邪物。
北海坊隻是一個偏遠坊市,沒什麼高階修士,坊裡的修士去除魔,誰知也遭了邪物的毒手,連金丹前輩都無法收服邪物,反還受了傷。
沙舟聽完掌櫃的講述,忽得想起離開關渡坊前,半夜出發前來北海坊的戚伯。戚伯就是因為兒子入了墓,卻三個月不見出來,接到消息後趕來北海坊的。
也不知道戚伯到沒到北海坊,她一路趕來,並沒在路上遇到戚伯。
沙舟抽回神,半虛著眼睛思考了一下,問:“掌櫃,那邪物是飛的還是跳的,身上有沒有毛發,毛發是什麼顏色的?”
“沒長毛,但一身皮膚卻是紫色的。他是用飛的,直挺挺的,身體不咋靈活,但卻極為凶殘。”掌櫃聽到沙舟問話,眼睛落到沙舟身上,問:“小姑娘知道這是什麼邪惡物?那玩意看著有點像傀儡,但又與傀儡不同。”
“嘶,紫色,飛的……”沙舟倒抽了口氣。
飛僵,野身僵屍中極品。
她上輩子到死,遇到的最厲害的僵屍,也隻是毛僵,這換個世界竟撞上飛僵了。
野生僵屍體分白僵、黑僵,毛僵,紫僵,飛僵,最後便是不化骨。飛僵乃修練有成的千年僵屍,雖是屍體卻會使術法,因為他會飛,所以稱飛僵。
飛僵是除了不化骨之外,最恐怖的僵屍。而不化骨頭,參考西遊記裡的白骨精,那是僵屍吸收日月精華,退去肉身以骨為基,腐肉再生後練成的妖,這種僵稱之為不化骨。【注】
不化骨與魃不同,僵屍成妖後就沒了成魃的潛質,最後隻能是妖,比魃弱上許多,魃修到最後,是能赤地千裡的存在,甚至天地神靈也能抗衡。
她玉階老祖就是魃,不過成魃時間還不長,赤地千裡暫時還做不到,但也很厲害。
“你識得這邪物?”聽到沙舟的抽氣聲,斷離沉聲問。
沙舟側頭:“識得,掌櫃口中邪物乃是僵屍,乃是陰屍的一種。他不屬人界之物,但又存在人界,因軀體未歸塵土,所以不墮六道輪回,不在三界六道之內②【注】,僵屍一般都是人在死前,喉嚨裡含了一口氣,憑著這口氣,在特定陰穴中養上數百年形成的。”
還是那句話,世界不同,文化不同,雖然大家都修道,但沙舟嘴裡說的東西,斷離和掌櫃卻都聽得恍恍惚惚。
斷離見識廣博,也是第一次聽到有關僵屍的說法。
魔門雙州也有魔修用人的屍體練傀儡,但卻和沙舟嘴裡的僵屍完全不同。
談話間,掌櫃已迎著人到了客房,他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恭敬地將沙舟讓進房間,然後提著竹燈也進了房。
“小姑娘可以仔細說說嗎,北海坊已經有好多人著了這怪物的毒手,若姑娘有對付怪物的辦法,不防一說,我等已籌靈石,準備去請高階修士來除魔了。”
沙舟聽到掌櫃提靈石,烏黑眼睛一轉,道:“雖然高階修士很厲害,但術有專功,對付僵屍,你就是尋遍九洲,也再找不到第二個能和我相比的。”
靈石……
終於要開張做生意了。
穿越過來這麼久,她全靠反打劫養活自己,但反打劫也不是天天有,她要養師父,等到老祖們醒過來後,她還得養幾個老祖宗,雙手空空怎麼養老人家啊,這筆生意,她做了……
沙舟不傻,在臨時夥伴開口時,她便猜到這個世界的人對僵屍這種生物很陌生。
不然,以端池的修為,不可能問她這個問題。
“掌櫃的,你們請人多少靈石,若我將這僵屍除掉,你們能給我多少靈石?”沙舟毛遂自薦,一進屋,就直言問。
“啊?我們已經湊到了一千中品靈石了。”掌櫃的看了看沙舟,又瞅了瞅自己,眼睛裡浮出不相信。
這小姑娘可真敢說,金丹修士都沒辦法降服那邪物,她一個練氣期的,哪來的自信說這話。
“一千中品靈石啊,行,這生意我做了,事後付賬。”
“掌櫃你也彆不信,我問你,那位金丹真人受傷多久了?”
一談到自己的專業知識,沙舟自信又張揚,燭火將她嬌美臉頰映出了淡淡輝光。
“已經受傷四天了,與他一起受傷的幾個築基修士,已經被邪物同化。這位金丹前輩修為高深,還在與體內毒患抗衡。”掌櫃訥訥道。
沙舟:“四天,差不多是極限了,他被傷到的地方是不是不痛不癢,還已僵硬了,而且他現在還開始怕陽光了。”
飛僵屍毒霸道,金丹修士哪怕功力再高深,也抵抗不了多久,怕是快屍變了。
掌櫃點頭:“確實如此。”
沙舟:“那金丹修士在何處,掌櫃若信我,不防帶我去瞅瞅。”
掌櫃半信半疑地盯著沙舟:“他就住在我客棧裡,姑娘若是想看,天亮後再去吧,晚上不能鬨出動靜,不然會引來邪物。”
沙舟搖頭,嚴肅道:“等不及明日了,若不出意外,明日他就會徹底屍變,在完全屍變之前我還能搶救搶救,一旦屍變,大羅神仙來了也沒辦法。”
“掌櫃店裡有江米嗎?”
在九洲,糯米不再叫糯米,而叫江米,並且還是靈穀,乃是練氣期修士常攝入的穀物。
掌櫃還有點回不過神來,呆滯道:“有”。
散修出沒的坊市,店裡當然有靈穀。
“你去煮兩碗江米飯給那位金丹修士,讓他吃掉,順便弄一些江米漿,讓金丹前輩先泡進去。要是時間充足,把江米撒一些到客棧前後,僵屍不喜江米,看到江米就會繞道。”
沙舟沉聲交待完,撒眸環顧了一下房間,旋即走到木桌旁,將桌上那張乾淨的桌布取了下來攤到地上。
她取出墨筆,蘸上朱砂,開始在桌布上畫金剛符。
金剛符有鎮邪之效,江米湯配上這金剛符,能更快地袪去屍毒。
掌櫃完全鬨不懂沙舟要乾啥,沙舟話都說完了,他還傻楞楞地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