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沙舟話中所言,他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聽過,能不懷疑才怪。
“江米乃穀物,有驅陰避邪之效,對屍毒有極強的克製功能,那位金丹真人中的並非一般的毒,而是中了屍毒,等屍毒侵入腦海,他就會被同化。你若不想今晚客棧裡多出一具僵屍,你最好是聽我的。”
沙舟知道自己修為低,人微言輕,所習又與九洲截然不同,掌櫃不會輕易相信她。
沉默一旁的斷離,見沙舟神情嚴肅,說得頭頭是道,深邃眼眸落到掌櫃身上,內斂的氣息微微外泄了稍許,冷然道:“聽她的。”
斷離氣場是真大,平平淡淡的三個字,深沉冷靜,猶似一方領袖在發號施令。
掌櫃懷疑沙舟,莫名的卻不懷疑斷離。
他看了一眼斷離,唉了一聲,趕忙去準備。
“需要我幫忙嗎?”斷離待掌櫃離開,眸子轉到沙舟身上。
待看到沙舟以布製符,卻未引動任何靈氣時,線條分明的俊臉浮出驚異。
此女畫符,竟能不引天地靈氣,她是憑借什麼畫符的?
斷離倒是沒有懷疑沙舟的符,從關渡坊到北海坊,一路上,他見她撕過無數次禦風符,那禦風符的威力比貢閣內收上來的禦風符還要強,若不是修為限製了她,她的禦風符都能當瞬移符用了。
沙舟未應聲,製符時她不能分心,等到一張破金剛符完成了,她才開口:“端池,你把這些這些符,貼到客棧外的門牆上,我去找掌櫃。”
收了筆墨,沙舟一股腦往桌上放了十幾張符。
這十幾張符,全是有克邪功效的五雷符。
“這張袪邪符你拿著,雖然你很厲害,但謹防萬一,若是不小心被僵屍抓到,你就把張符貼到傷口處。”說著,沙舟順手塞了一張降魔符給端池:“這符能第一時間袪散屍毒。”
沙舟雖有對付僵屍的辦法,卻不清楚在九洲這邊的僵屍到底有多強,她的符又能將他克製哪種程度。
但甭管怎麼樣,總得試一試。
術有專功,她修為比不了九洲修士,對上僵屍她卻有很多手段,比九洲修士更有優勢,連金丹前輩也不能與她相比。
要是實在應付不了,她棺材裡還睡了幾個老祖宗呢,最多不厚道把他們叫醒唄。
“嗯,我去貼符。”斷離拿著符不動聲色觀察了兩息,一晃身,便離開了房間。
離開房間,他並沒有急著去貼符,而是肅在客棧房頂蜒伸出去的簷角上,盯著黑沉沉的天空靜思了起來。
這個女子好是詭異。
修為如此低,卻信誓旦旦,說她能對付金丹修士都無法對敵的邪物……
能讓金丹吃虧,邪物的實力必在金丹之上,說不定能堪比元嬰,他很想知道,她是怎麼以練氣修為撼動實力在元嬰境的邪物的。
若是她真能把北海坊的邪物除掉,那他便得重新估量一下她了……
沙舟並不知道,自己找了一個什麼大尾巴狼當同伴,等斷離離開,她將畫了金剛符的桌布抱起來,下樓去找掌櫃。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僵屍的緣故,客棧裡冷冷清清,幾乎就沒住人,沙舟在大堂裡撞上了正在用小爐子煮江米飯的掌櫃,掌櫃的一邊煮著江米飯,一邊以自身靈力碾碎江米。
有修為傍身就是不同,沙舟才畫好一張符,他已經碾碎了小半木桶江米了。
“姑娘,這些江米夠了嗎?”掌櫃看沙舟下來,停下手,問道。
沙舟走過去瞅了瞅,道:“差不多了,你去取個浴桶下來,然後把那位金丹前輩叫到大堂裡來,你小心點,先敲門,房內有回話就進去,若是沒有回話,而是傳出野獸般低吼的聲音就彆進去,直接把這張符拍到他的房門上。”
說道,沙舟取了一道五雷符給掌櫃。
掌櫃看了眼符,麻利地拎了木桶到大堂裡,然後拿著沙舟給的符,膽顫心驚上了樓。
沙舟等他離開後,把用布畫出的金剛符攤到地上,腳靈巧一踢,把浴桶踢到符布上,又去廚房提了幾桶水倒在浴桶裡,最後以符咒之力將水加熱,把碾碎的江米倒進桶裡。
一桶江米漿就成了。
“街上已經出現屍氣了。”就在沙舟弄好米漿,斷離身影隨著空間晃動,出現在了沙舟身側。
“屍氣現了,那就證明那玩意快來了。”沙舟一聽,便差不多知道情況。
沙舟:“一般法劍對僵屍傷害有限,你的法劍呢,拿來我給你弄一下。”
斷離頷首,空光微晃,一柄閃爍著寒光的劍懸浮在了他的身側。
這柄劍沒有劍鞘,劍刃鋒芒畢露極為鋒利,劍柄豔紅,上麵攀附著一條紅色的龍,飄蕩的劍穗與沙舟見過的劍穗都不同,仿佛是用鱗片串出的,極為好看。
“你的劍,真漂亮。”劍現形,沙舟就不由誇讚了一句。
讚完後,沙舟黑眸突兀一睜,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盯著斷離的劍眨了幾下眼睛。
沙舟若有所思道:“這劍怎麼這麼像魔尊斷離的劍?”
“你見過斷離的劍?”端池眸子輕垂,聲音不明的問。
“他渡劫的時候,我遠遠看過一眼,兩把劍,劍柄都是龍形。”沙舟掀眼,古怪地瞥了兩眼跟前的人。
若不是這人的臉,和聖棺裡那具屍體的臉完全不同,這把劍一出,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就是斷離本尊了。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斷離屍體就在聖棺裡,這個人怎麼可能是斷離。而且,斷離已屍變,那無疑證明斷離已經被雷劫劈得魂飛魄散。
不過話說,端池和斷離氣質還滿相近的。
斷離的氣場也很大,那張精雕細琢的英挺五官,隨時都透著股咄咄逼人的淩厲。端池也是這樣,不過,他五官比斷離稍內斂一些,淩厲中又透著沉穩,鋒芒稍斂。
“斷離魔尊的雙劍,乃是以黑海惡龍的龍骨所鑄,我的劍,則是紅蛟所鑄,幾柄劍都是出自同一個鑄師,所以,外觀有些相近。”斷離輕道。
沙舟恍悟:“難怪這麼像。”
說罷,她伸手去拿懸浮著的劍。
在她手快要觸及到劍時,以鱗片串成的劍穗突得晃了晃,那明亮的能映出人影的劍刃上,一束寒光倏地閃過。
斷離精眸輕一蹙,剛晃動的劍穗刹那間停止了動靜,劍刃鋒芒也隨之斂下。
剛才的晃動,仿佛隻是被風吹一下而已。
沙舟一無所知,取過他的劍,稍欣賞了一下,便提著劍往浴桶走去。斷離沒有任何阻止,任由沙舟將劍拿走。
他很想知道,她能搗鼓出些什麼。
沙舟將劍擱到浴桶中,用米漿浸泡了一會兒,然後取出劍,咬破自己的食指,往劍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
她是祝由術的傳人,門派千萬年所賺功德皆彙集她一身,哪怕換了一具身體,隻要靈魂不變,她的血便自帶功德,天然克製僵屍。
以她血開過鋒的劍,能破僵屍的僵體。
這也是為什麼,她穿越過來一直沒去尋道家必備的桃木做劍,而是要弄一柄金錢劍的原因。她的血比桃木更具克邪靈性,若是除邪,隨便一柄劍滴上她的血就能用。
斷離靜靜得看著沙舟,雖看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做,但冥冥中,他卻發現,他的劍起了微妙變化。
劍中被他馴服的龍魂,竟發出了長吟聲。
斷離訝異,斂息感應四周靈氣。
身邊的靈氣沒有任何波動,而跟前的女子,確實引動了劍中龍魂。
“給,這樣就能破僵屍防了。”
紅豔的血,在滴入劍身幾息後,化做一束淡金然的光芒沒入了劍中,沙舟手一拋,將劍歸還斷離。
而斷離在那束金光閃過時,眼底再也無法平靜了。
他看向沙舟:“功德?”
沙舟驚異,似是沒想到斷離竟認得功德金光。她掀眸,一下撞進了斷離黑暗的眼眸裡。
不再平靜的眼睛,透出懾人鋒銳。
沙舟活了大半輩子,隻在斷離屍身上見過這種眼睛,冷不丁在臨時夥伴的眼睛裡看到這種懾人鋒芒,她還有些失神。
緩了一會,沙舟抽回神:“對,功德。”
斷離心驚,麵色恢複平靜,將劍接過。
血液裡含功德,這女子的來頭絕不簡單。
“小姑娘,快,快來幫幫忙。”
空氣寂靜,掌櫃攙扶著那位受傷的金丹真人,出現在了樓階上。
沙舟見狀,趕忙上前幫忙。
“這位前輩,你感覺怎麼樣?”
被掌櫃攙扶下來的人,看著很年輕,約莫也就二十出頭,在九洲,人的臉是最會騙人,能修到金丹的幾乎都能稱老鬼,這人年紀應也不小。
他氣息虛浮,一身靈力極為暴躁,眼睛已浮現凶戾之象,不但如此,十指指甲也已變色。
也就沙舟出現的及時,若晚上一天,這人必會屍變。
“還好。聽掌櫃說,小友有辦法為我驅毒,不知是何辦法?”金丹修士努力打起精神問沙舟。
“泡泡澡,再吃幾頓飯就行。”沙舟將人扶到浴桶邊,“前輩的傷在哪裡?”
金丹修士仰山,道:“在背部,被那孽畜抓傷了。”
沙舟:“你把上衣脫了,進漿水裡泡上兩個時辰,等漿水不再混沌,就可以出來了。江米水一天泡三次,早中晚,泡上個四五天傷口就會好。”
仰山看了眼沙舟,又側頭看向浴桶裡滿滿的米漿水,眼裡滑過遲疑。
“前輩,彆猶豫了。甭管這方法行不行,先試試吧。”掌櫃看仰山猶豫,催促道。
剛才他上去找人,這前輩眼睛都變了色,心智也在逐漸迷失,現在掌櫃也管不得沙舟的辦法到底管不管用了,死馬當活馬醫,萬一管用呢。
仰山躊躇片刻,求生欲望占據上風,到底脫掉衣服進了浴桶。
坐進浴桶裡,他背部那一片漿水,就忽地冒起了水泡,甚至還有絲絲惡臭傳出。
傷口一直不痛不癢的仰山,竟在漿水的洗刷中,有了強烈的疼痛感。
他眼睛一鼓,差點忍不住從水裡站了起來,可旋即他似是明白了什麼,愕然抬頭看向沙舟。
“第一副效果比較強,忍忍便好,後麵就不會這麼疼了。”沙舟明白他在看什麼,手一揮,取出兩個蛇膽交給掌櫃:“麻煩掌櫃把這兩個蛇膽搗碎,倒進漿水裡,蛇膽有抑製屍毒之效。”
這蛇膽,是沙舟為她師父備的。
她師父也是僵屍的一種,且還是能自主修練的僵屍,屍氣太重有礙修行,所以每次她師父泡藥汁時,她都會往藥汁裡加一些蛇膽。
掌櫃拿著兩個蛇膽,木了。
這小道友身上,咋還有這種東西。
掌櫃驚異地看了一眼冒著水泡的浴桶,又瞅了瞅手中蛇膽,嗯了嗯喉嚨,去廚房找來工具,一邊看著煮江米的爐子,一邊搗蛇膽。
這小姑娘還真有點本事。
一桶米漿水,竟能讓仰山前輩的傷勢出現變化,看她出手,沒準還能對付那邪物。
“掌櫃,等會飯好了,直接給前輩用便成,這飯不能停,得吃上好幾天,直到傷口愈合才行。”
沙舟說著,走到桌邊,取出吃飯的家夥繼續製符。
她雖然有不少存貨,但接下來她要麵對是飛僵,鬼知道九洲的飛僵和她知道的飛僵有沒有區彆,有備無患,她得多備一些符才行。
而一側,收回自己法劍的斷離,靜默而豎,從始至終他都沒開口,隻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次。
然而越看,眼中疑惑就越深。
此女施法、畫符,不管是乾什麼,都不曾引動過靈氣,就如每次他法身氣息溢出時一樣,他察覺不到任何靈氣波動,仿佛她所使的,不是靈氣般。
她……到底是以何種力量為載體,在施術?
*
夜色深沉,無邊濃墨重重塗抹天際,夜下鴉鳴嘎的一聲,劃破寂靜坊市,剛才微見月光的天空,刹那間烏雲密布,籠罩在了北海坊的上空。
寬闊的街道上,幾道錯亂的咚咚聲,突兀響起,幾條僵直的影子烙在了青石地板上。
這是四個伸直手臂,眼神呆滯的‘人’。
他們在坊市入口詭譎停了一會兒,在鴉啼聲再次響起後,木木呆呆宛若木偶般,一跳一跳,跳進了坊市裡。在他們之後,又一道人影,跳飛落進了坊市裡。
這個人影在寬闊的街道上站了一會兒,旋即一轉身子,往坊市客棧裡飛了過去。
血氣,旺盛的血氣。
那邊,有一個美味獵物。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夜空,在黑暗中突兀響起。坊市中,凡是聽到這慘叫聲的人,都感毛骨悚然。
正在畫符的沙舟,朱筆一頓,抬眸赫地看向窗外。
“來了。”沙舟將筆收進乾坤袋裡,支梭起耳朵靜聽窗外動靜。
“糟糕,又有人遭殃了。”掌櫃對這聲音太熟悉,這段時間,每到晚上都會有慘叫聲傳出。
響起幾道,第二天就會有幾具屍體。
沙舟聽著街道上咚咚的聲音,黛眉輕蹙。
外麵跳動聲如此淩亂,若她沒聽錯,外麵應該有四隻僵屍。且以空中屍氣判斷,這四隻僵屍應該是毛僵。
毛僵沙舟是不懼的,以前她就能獨自對戰毛僵,今晚最大的家夥,是那頭飛僵。
想到掌櫃著重提過的飛僵,沙舟緊了緊眉頭,劍指一並,在自己的眼睛上拂了一下,開啟法眼,往客棧外透視而去。
視線穿過木牆壁,沙舟抬眼一望,沒看到那些跳動的僵屍,倒是先看到一隻往客棧飛來的飛僵。
“一共五隻僵屍,其中四頭在坊市北側,另一頭會飛的,在往我們這邊過來。”一聽到動靜,就將神識展開的斷離,一眼便將整個北海坊的情況,收進了眼底。
沙舟不疑有他,她知道高階修士,能以神識辨事物。
沙舟未應聲,仔細觀察外頭的飛僵。
看了一會兒,隻能以屍氣判斷出這隻飛僵很厲害,屍氣堪比她棺材裡的玉僵老祖。
堪比玉僵……
嘶——今兒這是場硬茬子,少不得要出點血才行。
沙舟感歎今晚要出血,心底又有幾分眼熱。
飛僵啊,好眼饞,若是能收服做僵衛就好了。
不過,這也就隻能想想,她有徹底除去他的辦法,卻沒能馴服他的能力,彆外幾隻毛僵倒是可以捉起來試一試。
這還是她頭一回對上飛僵,不能大意。
作者有話說:
親親們,文文明天上夾子,晚上淩晨的時候就不更了,挪到中午更新感謝在2022-04-1521:09:29~2022-04-1620:1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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