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沒有在外麵等多久,不到中午時，三試就全部結束了。
她和一些覺得自己有希望被錄取的考生們一起留了下來，主要是為了探招生老師的口風。
招生老師遠遠的就看到挎著個小包,一個人站在樓道口,不和其他人一起的程程了。應對過其他考生，經過她跟前的時候，也不等她說什麼,就先開口問她：“考試結束後也要準備文化課考試了...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這和‘明示’也差不多了,程程立刻眼前一亮！
她點了點頭：“有信心的。”
程程的文化課成績就普普通通吧,但也不算太差,至少對京影的表演係是夠了——她之前還打算考央美的‘美術史’呢,‘美術史’的話，專業要求挺低,相應的文化課考試就要求高了，雖然相較於‘央美’本身的牌子,那分數依舊是在照顧考生就是了。
“好,有信心就好。”老師也挺樂的，特彆和氣地對程程說：“以前還好，文化課考試分數差一點兒,學校總能想辦法,但這些年卡的嚴，不好再那樣了。”
三大影視學院表演係招生的時候，招到特彆看好的學生，但最後還是卡在文化課成績上的，不是沒有...高考分數要求再低，也總有人考不上不是。
這種情況下,影視學院還真有動力想辦法繞過規定招人。畢竟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分數低的，也不差再少那麼幾分了，還是以專業成績為重嘛。
隻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兩千年以後，特彆是網絡越來越發達之後，這樣的事就少了。過去做這種事，一般都能‘風過水無痕’，而且真說起來，也挺有道理的——人家輸送的就是專業人才，那肯定是以專業為重的。真要講究全麵發展，那一開始就不必讓學校有自主招生的權力。
大家出於公心，給幾個極其有天賦的學生開開綠燈，開了也就開了，問心無愧。
但現在，隨著網絡越來越發達，這樣的事就不好乾了。一旦做了，就容易鬨到網上去...不管有多少理由，那種做法本身就是對規則的破壞，而且還觸碰了‘高考’這根敏感神經。
君不見每年高考後有多少新聞，例如有省狀元去不了清北，大家都為之可惜，但規則就是規則，可惜之餘，也沒多少人提清北該為其開綠色通道啊。
招生老師這樣說，就是進一步肯定了程程。但程程還嫌不足，特彆問了一句：“學校的通知書是二三月份寄到的嗎？”
老師笑著點了點頭：“對，就是二三月份，具體還要看哪裡的考生...招生辦公室那幫人寄個通知書也分批次，其實沒幾個學生——算了，你留個電話給老師，學校裡定下了，老師給你電話。”
程程連忙留電話，留電話的時候老師又問她：“學校肯定是想要你的，你這麼好的苗子誰都想...你給老師交個底，不會到時候人又跑去華戲了吧？”
三大影視學院裡，又屬華戲和京影號稱兩大山脈，每年兩所學校搶人是常見操作了。畢竟好苗子就那麼多，對普通考生來說，他們都是夢想中的學校。可麵對最好的生源，他們就會放下高高在上的態度。靠老師打感情牌，把學生們拉進來也是常見操作了。
程程笑了笑，有點兒不好意思：“不會的，之前去華戲、滬戲，三試時表演都表現的不好，肯定不能過了。”
“肯定！”程程怕老師不信，還加重了一下語氣。
這話招生老師不信，‘鵝鵝鵝’笑了幾聲：“那不能啊，你這麼有天賦的苗子，就是表現不好，那也是相對自己來說的。”
再加上這麼有靈氣的一張臉，那不能不要哇！
“就...那個時候我沒開竅的，不會演......”程程說的含含糊糊。
聽她這麼說，招生老師倒是信了一些...對於這些天才演員來說，開竅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但初初接觸表演，一時半會兒沒開竅，也屬於正常範疇。
程程這邊和招生老師友好告彆，離開考點的腳步前所未有地輕快。想到自己為什麼會進入此次回檔，她直覺這麼成功的招生考試之後，她應該會結束這次回檔。
說實在的，想到要結束回檔，程程內心之中也是有些複雜的。一開始進入回檔時，她很擔心回檔在某一天結束，就想回檔越久越好，越久她就能學到越多東西，打破回檔之後也能有更多底氣。
但當回檔一直持續，快一年了，程程常常有那麼一兩個瞬間，很想結束這回檔。
人本來就是不斷向前的生物，她在某個節點上停滯了近一年了，當一切越來越沒有新意，她當然也想探索新的人生——她始終記得，自己並不是為了回檔中不會有意外，完全‘安全’的日子，才進入回檔的。回檔本身，就是為了改變回檔之外的遺憾。
回檔之外，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邁著輕快的腳步，程程深深吸入一口冬日清冷的空氣，然後又重重吐出。她的目光忽然放在了校園大道旁的指路牌上，她又看到了‘藝術樓’的字樣。想了想，她沒有再往那個方向走。
隻不過，她在離開考點學校時，經過了學校的食堂，人群裡一下看到了下了課，來吃飯的費老師——因為是印象很深的人，她一下就看到了。
程程的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因此改變原有的方向，她依舊朝著校門口去。
“今天社裡聚餐啊，這一學期的社費還沒有用完...去吃什麼？”擦身而過的是戲劇社社長熊天空的聲音。
“麻辣燙啊！分量足，也不貴，大家的口味都能照顧到。”有些沙啞的女聲，程程再熟悉不過了，是教了她好長時間表演基礎的歸真真。
在兩方經過的時候，有人多看了程程好幾眼，是看陌生人的那種目光。
程程越走越遠後還能聽到議論聲。
“長得太漂亮了！是不是明星啊...我見過趙子璿的真人，彆說，現實生活中見明星真人，真是漂亮的不真實。平常看著學校裡的校花校草就很好看了吧，覺得不比明星差，但一旦上鏡頭，就是兩回事啦！”
“不是明星，是明星哪能不認識...我說是來參加京影招生考試的吧？咱們學校今年是京影在星城的招生考點啊！你都沒注意到？”
程程原本有些遲鈍的腳步，又重新變得迅捷起來...她忽然覺得，這其實和普通的日常也沒什麼不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脆弱的。哪怕是普通的生活，也多是曾經親密無間的夥伴，失去交集之後逐漸疏遠，然後多年以後認不出對方。
這沒什麼的。
程程往酒店的方向走，到了酒店後乾脆在酒店餐廳點了菜，慰勞自己這個時候才發覺餓了的肚子。其實早餐吃那麼早，上午又始終精神高度緊張，那點兒早餐早就消耗完了。也就是因為一直很專注，這才忘記了肚子餓。
“要一個丸子湯，還要一個炒菌子...”
“要一個丸子湯，還要一個炒菌子...”
相鄰的座位，同樣的點菜聲...程程沒有因為好奇回頭看另一個和自己點了同樣菜的客人。彆人或許不能那樣敏銳，聽說話的聲音就知道這是誰，但程程知道，這是夏喻。
多少次近在耳畔聽到他的呢喃聲，於是，在千千萬萬種聲音裡，她也能分辨出。
又過了不知多久，菜上來了，程程一口一口吃菜，聽到熟悉的手機鈴聲，然後是手忙腳亂的找手機聲——她不用看，也知道是怎樣的，甚至可以想象出全部畫麵。
“喂...阿琛啊，嗯嗯，我現在在星城，有吃飯，在酒店吃午飯，吃了......”
“對，下午我去看看老城區，拍幾張好看的照片...老城區文化宮一帶，聽說快拆了。”
“我明天離開星城啊......”
可以想象手機對麵的交代聲，大約和監護人交代小孩子差不多。
程程聽著聽著就笑了，但這之間，直到自己買單回房間，她始終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程程回到房間的時候，如她所知的，來了一個電話。她按下電話：“喂，婆婆啊，嗯嗯，都很好......我明天回來啊，今天太累了，想休息休息。對，票已經預定了，就明天的。”
是外婆打來的電話，預計她考試結束了打來這通電話。程程能聽出電話對麵的‘小心翼翼’...她決定考影視學院表演係以來，決心和努力被外公外婆看在眼裡，再加上前麵兩次的失敗，他們現在其實很擔心她。
甚至電話裡也不敢打聽程程的考試情況，怕她難過。
程程聽出來，無聲笑笑，主動說起考試的事：“婆婆，我同你說啊，這次考試我考的很好，招生老師跟我說能招上呢......”
聊了半個多小時，程程才放下電話。
之後整個下午，程程都在做功課——她沒有因為這次招生考試過關就鬆懈，也沒有因為快要結束的回檔就給自己放假。她深知自己是怎樣的‘笨鳥’，隻要稍微放鬆一點點，她就真的一點兒趕上彆人的希望都沒有了！
過去也就算了，她就算努力，也沒希望。但現在不同了，有‘回檔’能力的她，足夠彌補天分的不足了！這種時候，她滿懷希望與喜悅，根本不會想到偷懶、放鬆這些。
直到晚上夜深了，她躺到床上睡下。在睡著的最後一刻，她在想，又是沒有鬆懈的一天，這很好，她可以毫無愧疚地迎接明天了——明天一定是新的一天。
......
‘嗡——嗡——’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按下了鬨鐘。
程程坐起來，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又回檔了。但再按亮手機屏保，看到了上麵的日期是‘12月22日’，她才反應過來，她之前的直覺沒錯，她已經完成了回檔前的‘執念’，於是走出了回檔。
現在是真的‘新的一天’了。
至於鬨鐘，隻是正常響起而已。
想到今天要搭乘的早班列車，她也沒有耽誤，趕緊洗漱。昨晚預感到要結束回檔的她已經先收拾了東西，洗漱完她直接拖著小行李箱就下樓退房了。見還有點兒時間，順便在酒店吃了個早飯。
打車去了車站，等了二十來分鐘，到了點檢票上車——她家在玉城，離星城不遠不近的，這也是她來星城考點考試的原因。眼下搭快車回去，午飯前就能到家。
事實也差不多，火車到了玉城之後，她又打了車回家。下車的時候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是12點過五分，正好是吃午飯的時候。
走進一個有些老舊，但乾乾淨淨的小區。
“小程回來啦！”迎麵走來的老大爺牽著小孫子，笑嗬嗬地打招呼。
程程點點頭：“對，孫爺爺，我回來啦...有一陣沒見鵬鵬了，是不是瘦了點兒？”
聽程程這麼說，孫爺爺一下就笑了，半埋怨半欣慰地說：“是瘦了，他爸媽送他來過周末，昨晚才送來...我和他奶奶都說小孩子胖乎乎的才好，他爸媽非說小孩兒也不能太胖，不然不健康。上回去醫院，大夫就讓控製點兒飲食。”
程程跟著外公外婆住，這一片是他們大學當初分的房子，住在這裡的好多都是當年的大學老師。也因此這個年紀的老人，比同年齡的老人要多懂一些‘科學’，對兒女如何‘科學養育’孫兒孫女，就算不懂，也是支持的。
“嗯嗯嗯。”程程這邊說了幾句話，孫爺爺說什麼她都聽著，時不時逗一逗鵬鵬。鵬鵬是個挺可愛的小男孩兒，家裡教的好，不熊，很聽話。乖巧地跟著爺爺，程程逗他，他就叫‘姐姐’。
“程程你回家吧，你婆婆老早就去早市，買了小公雞...”程程這邊說話的時候，又有一個路過的老奶奶招呼了她。
程程謝過人家之後，這才和小鵬鵬揮爪說再見。
程程家這片屬於老城了，地段是好地段，但房子本身真不怎麼樣。一方麵是八十年代的房子，老化了。另一方麵，那時候的房子麵積小，衛浴、廚房建設也很湊合。現在居住起來，舒適度實在不高。
如果不是程程家就在二樓，爬樓梯尚不算艱難，而且外公外婆舍不得這邊的老同事、老朋友，恐怕早就搬家了。
當然，這樣的老住宅區也是有好處的，首先沒有太高的樓層，光線還不錯。其次就是鄰裡氛圍了，新小區裡真沒有這樣親密——不過這也看運氣，前世不修，遇到不好相處的鄰居，這種老住宅區就是加倍麻煩了。
就程程的記憶來說，大多數鄰居都是很好的人。有不好的，也隻是小事，躲著點兒就沒事了。
程程來到自家樓下，上樓的時候發現氣氛有點兒不好，婆婆和同樓四層一戶人家的主婦正在說話。
“你回去說說...哪有這樣的，丟臉的啊！”
程程走過去，婆婆立刻不說話了，笑著拉她進屋：“囡囡快進來，外麵冷不冷？婆婆做的紅燒小公雞得了.......”
程程回頭看了一眼離開的主婦，發現上一層樓道拐角有個人，似乎是這主婦的兒子。見程程看過來，立即臉通紅地躲開了目光。
“看什麼看，沒出息的東西！”主婦低聲嗬罵了兒子一聲，一把將兒子抓走了：“一輩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被人家叫上門數落，這樣的事這輩子可曾遇到過？滾回去，叫你爸拿皮帶抽你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