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要共情田月月這個角色，而田月月如果跳《艾斯梅達拉》，當然也會共情艾斯梅達拉——但這本質上隻是她獨處時的練習。就像女人一個人在化妝鏡前化妝，於是美麗也該是孤芳自賞式的。
表現在外，就是程程要平靜與收斂很多，連舞蹈表演投入後的那種狂熱，也是私人式的，沒有向外肆意揮灑魅力。
但這並不是說她不美了，事實上她更美了。這美不是因為她本人，而是因為看她的人在注視她時的種種想象——人類就是這樣的動物，所有為他人而有的觸動，本質上其實都隻和自己有關。
明明是直接擺在了所有人眼前，隨便他們看，但因為程程的表演，所有人都有了一種自己在窺視的隱秘感...讓他們慢慢緊張起來的不是正在跳舞的漂亮姑娘，而是他們正暗暗窺視的事實。
所以他們當然也無可避免的，如同劇本裡關衛民一樣慌張起來。
他們比關衛民強，強在他們知道這是一出戲，所以脫離了特定的氛圍之後，他們就回過神來了。但這並沒有讓他們降低對程程表現的評價，事實上大多數人心裡已經打了高分，包括張原。
他已經見過足夠多的好演員了，但偶爾還是會有這種時候，驚訝於某個從未見過的演員的精妙表演。就像是從深海打撈起許多蚌殼，一個一個撬開，沒有一點點預兆的，就從某一個裡麵發現了晶瑩的珍珠。
“ok，我們搭個戲啊...”話是這麼說，張原的話裡卻充滿了‘搞快點，我們早點下班’的敷衍感。
旁邊的祖小福了解老搭檔，知道他這不是不滿意，而是太滿意了。所以接下來隻是走過場而已，都無心多看了——他現在已經有很多關於拍攝的想法，主意一個個冒出來了吧。
祖小福這樣想著，四麵張望，看是誰來搭這個戲，總不可能是張原自己吧。
結果就聽到了李海倫忽然開口：
“你覺得曉東愛白露嗎？”
程程抿了抿嘴唇，這個時候她的表現已經不見表演的痕跡了，至少在場的人看不到。他們分明看到了一個年輕女孩兒，她半暗自半公開愛慕著一個人，並且一點兒也不懷疑對方愛她——這讓她少女的青澀之外，又多了嬌媚與驕縱。
所以說‘假的就是假的，怎麼會是真愛呢？’的時候，才會帶著胡攪蠻纏的意味——她說是就是，安思北怎麼會否定她呢。
程程離開試鏡的排練間的時候，裡麵的氣氛已經變得很輕鬆了。祖小福看向張原，然後又看了看李海倫，拍巴掌笑了起來：“真好，這可是解決了一個大難題了...我之前就說了，現在的年輕人了不起。”
“海倫是這樣，剛剛那姑娘也是，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入行啊，就又多了搶麵包的了——你說呢，海倫？”
李海倫收拾東西，點頭：“有道理。”
“我是說，確實了不起。”
而另一邊，程程等到了助理讓她回去等通知的話，就和陳勝男她們一起去吃東西了。這一次她又點了烤魚，隻不過沒有吃一些剩一些。雖然吃的還是很慢，但最後她把一條魚吃完了。
這麼辛苦...連一條魚也不能吃，實在是太委屈了。
她現在的狀態，其實是比之前要放鬆一點兒的。
再之後，幾個參加了試鏡的女同學也散了，程程回了學校舞蹈室練形體和表演，並且積極準備著周三的表演課作業...在周一回檔太久了，雖然學到了很多東西，但臨近的表演課卻差點兒忘光了呢。
稍晚一點兒的時候，程程接到了張原助理打來的電話，和很多次試鏡通過之後得到的電話沒什麼不同。
掛斷了電話之後，程程的心情沒有起伏，不喜不悲，就繼續非常平穩地搞她的表演課作業去了。
直到接下來打進來的電話...程程知道這是誰打來的，正是因為知道，才無法平靜。
拿起手機的時候，她去點接聽鍵，結果因為點的太輕了，竟然沒有成功——她的手都是顫著的。
“喂。”程程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但到底是否平穩，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程小姐...我這邊是李海倫，今天試鏡會上見過...我這邊需要一個模特，你非常合適，請問接下來這段時間都有空嗎？”
程程聽到自己的聲音，公事公辦到有些矯揉造作了：“這樣啊，是李師兄嗎？李師兄有我的郵箱嗎？有的話，發送一些師兄的作品過來吧，我看一下師兄的風格，看看合適不合適再說。”
直到掛斷電話後一秒，手機摔在了地上，程程也坐在了地上。
她好像全身的力氣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抽空了...隻能抱著膝蓋發呆，什麼也想不了。
到了這個時候，從早上醒來第一秒鐘開始的輕快，終於消失了個乾淨。而相反，現在有一種沉重的東西要講她吞吃了，就像是一種反噬。
過了好一會兒，程程說不準是多久，她才像是恢複了一點兒力氣，能慢慢扶著牆站起來了。
看著牆鏡裡的自己，程程壓下了亂七八糟的念頭，外放了一個舒緩輕柔的音樂，放空精神開始做瑜伽。
結束之後，繼續搞表演課的作業。
現在哪有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後天的的表演課作業搞好了嗎？都沒弄好，還有心思做彆的？
更遲的時候，程程才像過去任何一天一樣，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寢室。
“恭喜！試鏡成功！”餘萌的紙花慶祝如期而至。
雖然沒有‘驚’喜，但程程發揮了演員的作用，表演地恰到好處，沒人看出來她完全預料到了。
晚上睡覺之前，程程用筆記本看發到郵箱的文件，看那些她其實早就看過很多遍的東西。餘萌的床和程程挨著，她敷著麵膜就湊了過來。‘咦’了一聲：“程程你這看的都是李海倫拍的東西啊？”
聽到那個名字，程程的呼吸隻亂了一下，然後就恢複了平靜：“對的，李師兄說要一個模特，覺得我很合適來著...我看看李師兄的作品，揣摩一下他的風格，看看行不行。”
“所以，你要答應他的邀請嗎？”餘萌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程程地猶豫。
程程想要一切到此為止，一場意外的‘情.熱’，即使再盛大，隻要讓它自然消亡，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她不希望李海倫因為自己，陷入到某種困擾中——她很清楚，脫離了2013年的10月28日，自己是沒法回應他的。
但拒絕也不一定能達成目的，而且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強行拒絕的話，不是更在意了嗎？
關心則亂，她也怕弄巧成拙...越是不想要的，最後一切努力反而會成為推動向前的動力。
“我也不知道。”
餘萌卻一下按住了程程的肩膀：“當然要答應下來啊！程程，你還沒見過幾個攝影師，所以不知道李海倫的實力...有一說一，他真的超牛的！我求他給我拍過一些有針對性的藝術照，投試鏡簡曆的時候用的...那個時候沒名氣嘛。”
“是真的有用！”隻要沒有場外因素乾擾，李海倫拍的照片確實有給她加成。
“就當是有人給你拍藝術照了，把青春美貌留下來有什麼不好...頂級攝影師拍你，不僅不花錢，還倒給你報酬呢！”
熄燈之後，程程躺在床上，還在想著這個事，心裡一團亂麻。最後也沒想明白，隻能像是鴕鳥一樣想：
明天吧，這個問題明天再想也可以。
就當是正常的考慮......
受生物鐘影響，再次睜開眼。程程本能一樣地去看手機上的時間：
2013年，10月，29日，星期二。
‘明天’真的到了，有一點點意外，但更多是意料之中——正如她早有感覺的，他已經將她從2013年10月28日的無線輪回中拯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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