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明明也沒有傾訴,多說些什麼,但聽完藺洲說的那兩句話後,顧瑜的心情就平靜下來不少。
因為他不願說,藺洲就沒有再問他具體的事,而是說:“沐浴過了嗎?”
“嗯。”
“那先到床上躺下來。”
坐著顧瑜向後一倒,細軟的頭發在枕上展開,他說:“我本來就在床上。”
藺洲不擅長安慰人,說這些話時,有些彆扭笨拙,聽到顧瑜這麼說,他沉默了一會,才遲疑說:“我聯係你的時候,你已經睡了?”
顧瑜抿了抿嘴角,“是啊。”
藺洲沒出聲,但那倏然一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出一絲懊惱。
大概是覺得睡覺對顧瑜更好,早知道就不打來了。
顧瑜猜到了,說:“我想找個人聊聊。”
藺洲立即說:“你想聊什麼?我都聽。”
顧瑜彎了下唇角,卻說:“我也不知道。”
藺洲一頓,心裡努力想著有什麼話題好,能讓人開心些。但他想不到。
隻能說一句,“我回去給你貓。”
顧瑜確實想球球了。
毛絨絨,軟綿綿,十分治愈。
這時候,他很想有個溫暖的擁抱。
“好。”
藺洲聽出了他話裡隱約的期待想念,稍微鬆了口氣。
藺洲:“能睡得著嗎?”
顧瑜也不確定。
“先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渾身都放鬆下來,什麼都不要想。”
藺洲習慣了肅穆沉穩,很少笑,生得高,眉眼又淩厲,麵無表情的樣子,小孩子見了都會被嚇哭。這是他第一次哄人睡覺,聲音努力放溫柔,但還是有點生硬。
顧瑜乖乖照做了,伸手把被子拉上來,蓋到肩膀。
說了不知多久,藺洲發現那邊沒了聲音,低聲喚了顧瑜一聲,知道他是睡著了,整個人才終於放鬆下來。
又這麼聽了很久,他才結束通話。
飛船上,藤聽春走過來,看到藺洲盯著光腦出神,叫他都沒有反應,就轉頭碰了一下霍戈,疑惑問:“他怎麼回事?”
霍戈接過藤聽春手裡的東西,答:“剛哄完人睡覺。”
“哄人睡覺?”藤聽春很驚訝,實在想象不出那畫麵,“是顧瑜吧?”
“對。”
藤聽春搖頭低歎:“可惜,我居然錯過了這麼有意思的畫麵。”
他偏頭,靠在霍戈身上,笑著說:“要不,你給我演示一遍?”
第三日。
藺洲說了會回來,果然沒說謊。
但顧瑜聽到的時候,還有另一個消息——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藺洲。
藺洲被隔離了。
顧瑜心悸,立即去打聽情況,從藤聽春那裡得知,執行任務時,恐怖分子拿小孩做人質,藺洲為了救人,導致精神力使用過度,異化值陡然升高,達到了9.9,出現了失控的征兆。
這種時候,為了避免他無意識傷害彆人,第一時間封鎖隔離,注射鎮靜劑,讓他一個人待著。
顧瑜問:“我能去看他嗎?”
藤聽春認真說:“老實說,我不建議你去,瀕臨異化邊界的覺醒者很可怕,他說不定都不認得你,會對你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
他在說著可怕,但顧瑜隻聽出了其中的可能,“你沒說不能。”
藤聽春有些無奈,“彆人是不行,但你不一樣,你是能治療精神領域的人魚。你去說,或許有可能進去。”
顧瑜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藤聽春拉住他,再次勸說:“你看到的,都是他平時理智冷靜的樣子,但他現在不一樣,就像掙脫牢籠的野獸,他控製不住自己,很可能傷害你。我沒有誇張。”
顧瑜回頭說:“謝謝,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說完,他就掙脫藤聽春的手,很快去了藺洲所在的地方。
藤聽春看著他跑遠的背影,搖了搖頭,“這還叫不亂來。”
不過,藺洲應該會很開心。
藺洲被關在一間醫療室裡,但又不像平時的病房,而更像個臥室,讓人在裡麵休養。
門口站著不少人,俱是一臉緊張,但又不敢進去離得太近。
顧瑜匆匆趕來,並說出自己的想法時,他們都很驚訝,和藤聽春一樣,跟他說了情況的嚴重性,不能去。
顧瑜卻依然堅持,“藺中將幫了我很多,所以我也想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幫回他。不是說鎮靜劑收效甚微嗎?讓我試試,實在不行,我立刻出來,這裡也還有你們在。”
幾番下來,顧瑜鄭重強調自己不會亂來,身上也有防禦手鐲,如果藺洲真的攻擊,足以暫時攔一下,等到救援過來。
最終,他們還是動搖了。誰都希望藺中將能好。
醫生和研究員們一再叮囑:“能成功安撫藺中將是最好的,但前提是,你不能受傷,一旦出現狀況,請立刻讓我們救你出來。”
顧瑜怎麼都沒想到,藺洲回來了會是這樣的情況。
心跳得極快,鼓噪耳鳴,控製不住發慌。
怕藺洲出事,怕他也走了,很怕。
但為了不讓彆人看出來,顧瑜臉上表現得很冷靜,認真點頭。
他變成人魚,進了房間。
裡麵光線有些昏暗,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垂著眼,落下重重陰影,讓人看不清神情。
顧瑜進來前,雖然一直被提醒了很多,但都沒有實際看到的來得直白透徹。
藺洲像是換了個人,不似平時收斂著,周身氣場尖銳鋒利,宛如冰冷的利刃,無形卻駭人。
顧瑜不禁停了下來,他對危險的感知比絕大多數覺醒者都要敏銳。這一刻,渾身的細胞都叫囂著要他逃離。
不得不說,那強烈的侵略感和壓迫感,讓顧瑜的身體不由得緊繃。
藺洲聽到了他進來的動靜,微微抬頭,朝他看了過來。
這時,顧瑜才看清他整張臉。
輪廓冷硬,雙眼透著些許不正常的血紅,還戴上了黑色的止吠器,覆蓋住下半張臉,一條條交錯的金屬,像個封住嘴的籠子。
掀起眼皮,看過來的眼神有些嚇人。
藺洲盯著他,過了好半晌,才出聲打碎安靜,“你怎麼來了?”
聲音極其低沉喑啞,隱忍又克製。
顧瑜被他嘴上的籠子驚到,一時沒能回答,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藺洲看著他,目光沉沉,倏地握緊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用力到骨節泛白。金屬床架都發出了難以承受的刺耳聲響。
顧瑜倏地回神,“我來給你唱歌。”
藺洲:“那就過來點。”
顧瑜的耳朵卻傳來研究員的聲音,提醒他不要離得太近,一定要保持安全距離。
但他看著藺洲很難受的樣子,還是控製著蛋殼車,又向前了些,離得不遠不近,微微張唇,準備開始唱。
藺洲卻毫無預兆突然起身,伸手抓住蛋殼邊緣,用力拉向自己這邊。
水因為劇烈晃動,灑出來不少,濺濕了藺洲身上的衣服,貼著皮膚,勾勒出起伏的肌肉線條。
顧瑜毫無防備,就被捉住手腕,拽了過去。藺洲坐在床上,雙腿張開,中間正好留出一個位置,顧瑜被他掐住腰抱了上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幾乎就要親上。
藺洲呼出的氣息滾燙,急促地噴灑在顧瑜臉側的皮膚上,仿佛能灼傷人。在強烈的侵略感下,顧瑜控製不住緊張,被抓住的手微微顫抖著,手指也蜷縮起來。
這一幕,嚇得正觀察的研究員很慌,生怕藺洲突然暴起傷人。他們安排的人都已經準備破門而入,把顧瑜救出來了。
但藺洲隻是抓著,牢牢地盯著顧瑜不放,沉聲說:“唱吧,我聽著。”
研究員們遲疑,“這是……還有理智在?”
醫療室裡的顧瑜,心裡也在這麼想。
他剛被拉過去的時候,確實被嚇到了,手上的利爪露出,魚尾巴也差點就用力甩去。但藺洲沒有做什麼,看起來,意識還算清醒,可以溝通的樣子。
顧瑜謹慎問:“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藺洲像是笑了一下,目光在顧瑜肩頸處掃過,甚至有些肆無忌憚地伸手揉按了一下,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片細膩的皮膚,還勾起一縷金色發絲玩。
顧瑜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要給藺洲戴止吠器了。如果沒有這個東西,他很懷疑,藺洲已經低頭來咬他了。
此時的藺洲和平時判若兩人,泛紅的眼睛透著些許陰鬱,看他就像是在看嘴邊的獵物,隨時都要拆吃入腹。
“知道。”藺洲漫不經心地答了。
但顧瑜有點不相信。
雖然感知到危險,但因為藺洲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壓製住了。顧瑜基於對他的信任,沒有退縮,保持著被半摟住的姿勢,開口唱了起來。
人魚歌聲空靈動聽,宛如虛無的細線,絲絲縷縷,纏繞心臟。一呼一吸,心跳都被掌控。
藺洲確實被安撫了,眼裡的赤紅正慢慢淡去,但心裡的欲望也在不斷放大,借著這一次失控,想要衝破牢籠,掠奪自己覬覦已久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