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江月也是軍區大院裡出來的, 團長和政委訝然對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興趣。石毅的父親現在是副軍級的參謀長,和石毅住一起, 玩兒到大,江月家裡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楊明華想了想, 一下子也沒想起來軍區師級及以上那些比較有名的乾部有哪位是姓江的。他詢問性地看周寧, 周寧也搖搖頭。
兩人更加奇怪了, 關於“作風”的問題倒是暫時拋在腦後了——石毅的解釋,也不是說不過去。
他們眼下更加想了解的是江月的情況。從江月人還沒來102團,到現在, 她的一切都籠在迷霧之中。除了名字、年齡、軍銜以外, 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今夜這事以後,楊明華心裡越發稀奇, 也越發謹慎。稀奇的是也不知道江月是哪兒冒出來的, 若不是親身經曆, 誰敢相信一個女兵能這麼厲害?謹慎的是,她的實力越是強得不可思議, 就越能說明她的身份來曆不同尋常,不能是一個小小的團長就能追究的。
周寧的想法與楊明華不謀而合。因此哪怕十分好奇,他們也沒想過多問一句。不成想,石毅竟然和江月是熟人, 聽起來,說一句“青梅竹馬”也不過分。
既然江月本人沒有避諱這段關係——如果有的話石毅絕不可能透露口風出來,那, 稍稍了解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照你這麼說,江月家裡也是咱們部隊的,那她的父母?”
石毅皺了皺眉,低聲道:“團長,她姓江。”
“姓江”兩個字被刻意重讀出來,周寧先是有些困惑,隨即靈光一現,猛然間想起一個人來,臉色立馬就凝重起來,嚴肅中帶有無法掩飾的震驚。他小心而鄭重的問道:“是那個江?”
楊明華頓悟,比周寧還急,驀地向前跨了一步,追問:“是老司令員的?”
石毅點點頭:“是,她那會兒是寄居在36師王師長家裡的。王師長五年前調到西北了。”
周寧喟歎一聲:“居然是老首長的孫女。”
楊明華紅了眼眶,嘴唇顫抖:“營長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東南軍區的老司令員,在總參副總長的位置上病逝。老司令員一生有三子一女,長子和女兒早年因戰爭失散,生死不知;次子在建國前犧牲,犧牲時還沒成家;建國後才有的幼子,和妻子一同犧牲在南疆,隻留下一個女兒。”
楊明華這個戎馬半生錚錚鐵骨的漢子,聲音都開始哽咽:“對,我想起來了,那一年中秋的時候,營長說過,他的女兒小名叫圓圓,人月兩團圓的圓。江月,圓圓……”
他當年正在江月父親手下做連長。一戰之後,營長還有好些兄弟都犧牲了,他幸運地活了下來。石毅口中的王師長,他也聽過,那是營長的好兄弟。
周寧是南疆戰爭結束後才和楊明華搭檔的,對這些內情雖然不是很了解,也聽說過江營長當年的英勇事跡,更不用說老司令員的赫赫聲名了。見狀,他也不由得心裡發酸,長歎一口氣,用力拍拍老兄弟的肩膀:“這姑娘……江家後繼有人,你……該替江營長開心才對。”
“她……”楊明華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問,該問什麼。
石毅沒想到團長和江月竟還有這樣一層淵源,趕忙道:“團長,您也彆急著問我,她現在不就在咱們團嗎?等她傷好了……”
楊明華截斷了石毅的話,激動地搓著手:“對,你說的對。”
正說著話,一營一連也趕到了。楊明華強行按捺住心情和周寧一起去主事。他再怎麼掛心江月,也得先把自己的士兵安頓好。戰士們經過三天三夜艱苦行軍,他這個團長要是連麵都不露,那也太讓人寒心了,怎麼配待在這個位置上?
等他安撫過一連戰士之後,讓周寧安排具體事項,自己又回到江月所在的帳篷前。他剛過來,就趕上程軍醫帶著護士長和小李從裡麵出來,三個人的情緒都不太對勁。
楊明華壓根兒顧不上注意細節,搶在石毅前麵一疊聲地詢問道:“小程,她怎麼樣?傷得嚴重嗎?要不要送她到軍區醫院去?”
“身上的傷還好,看著是重了些,但不是要害,沒傷到骨頭和內臟,就是外傷失血,好好調養沒什麼大礙,”程軍醫這麼說,但臉上的沉重一點兒也不見少,“就是……”
石毅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咽了口唾沫,懷著一線微弱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問:“是她的臉?”
程軍醫先示意護士長帶著小李去做事,而後點點頭:“隻能說,沒有傷到眼睛,已經非常幸運了。”
擦拭掉臉上的汙漬,那樣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臉上多一條猙獰的傷疤,太讓人惋惜了。更何況,那姑娘……程軍醫一想到她身上累累的傷痕,先前在帳篷裡強壓下的難過湧動著,聲音越來越低,眼眶也忍不住濕了。
楊明華哪兒能聽不出這是什麼意思,虎目圓睜,逼近程軍醫:“她的臉……小程,你是說……”
話到一半,他再說不下去了,深深地呼吸兩次,他聲音顫抖著:“軍區醫院也沒辦法?”
程軍醫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傷口太深了,很難很難。”
她雖然沒把話說死了,但意思已經很分明,基本沒什麼希望。
楊明華雙手死死地攥緊,手背青筋暴起,大步來回跺了兩步,忽然爆粗:“次奧!”
他心裡的怒氣燃成熊熊的烈火,燒得他渾身戰栗,五臟六腑都在疼。營長的女兒,在他的手裡,因為意外受了傷,還,還把臉給毀了!他怎麼對得起,怎麼對得起呀……
理智上,他很清楚,什麼都清楚。當了兵的人,不可能說安安穩穩,就是訓練場上,磕磕碰碰的事兒還會少嗎?警衛連的戰士遭遇狼群完全是個意外,發展到這樣的結果怪不得他們,換成自己隻帶了幾個人,也一樣抓瞎。
江月有能力,在關鍵挺身而出,獨自麵對危險,挽救了戰友的生命,避免了更嚴重的結果,乾得好,乾得漂亮,他必須得給她請功嘉獎!
但是,這些都沒辦法減弱他的痛心。
“團長,你……”石毅是想要寬慰團長的,然而他根本就無話可說。
他是最能理解團長心情的人,他心裡比團長更加痛苦。都是他太沒用,如果他能早一步帶人趕到,江月又怎麼會受傷?
程軍醫遲疑地皺眉:“團長,您這是……”
她和楊明華也是老相識了,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失態。
楊明華懊惱地捂著臉:“小程,她是營長和嫂子的女兒。”
程軍醫愣住了。團長和她說起的“營長”、“嫂子”,還能有彆人嗎?她難以置信地抓住了團長的衣服:“是,唐姐的女兒?”
唐姐,江營長的妻子,唐軍醫。她還是唐姐一手帶起來的。當初那一仗,打得太慘,死了太多的人。
不用回答,楊明華的表情就是肯定的答複。程軍醫慢慢地回頭,看著帳篷,捂著嘴,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落下:“她就是他們的女兒……她怎麼會是他們的女兒呢?”
她完全被難過淹沒了,像是有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捅進心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那孩子,太苦了。
程軍醫哽咽著:“團長,你知道嗎?她……”
“她怎麼了?”
程軍醫稍微冷靜一點,忽然意識到她似乎不該說給彆人,可她實在沒辦法忍住。她換了個更加隱晦的說法:“她的身上,比你還要多。”
一股寒意從骨子裡躥出來,籠罩了楊明華全身。多,是什麼多呢?當然是傷疤。當年,一顆炮彈在他身邊不遠處爆炸,他僥幸活了下來。幾十塊彈片,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縱橫交織的傷疤。
程軍醫這麼說,代表了什麼?他不敢想。他不敢想江月經曆過怎樣的生死一線,不敢想她受過多少罪,更不敢想,在大規模的戰爭已經結束十幾年的如今,她為什麼會有這樣一身傷痕。
楊明華想的遠比程軍醫更深入:“小程,這話,再也不能往外說,你和護士長她們兩個也說一聲。還有你,石毅,到此為止不許和任何人再提這件事。”
江月自己沒有說要保密,也許讓人知道了也沒什麼大礙,但他想,少一個人知道,還是多一分安穩。
兩人同時立正:“是!”
石毅早就聽說過團長是當年從爆炸中撿回一條命的,對江月杳無音訊那七年也早有猜測,當然清楚事情的嚴重性。
他強迫自己把這些都丟開,把注意力拉到眼下最要緊的事上:“程軍醫,江月現在還好嗎?”
程軍醫抹乾淨眼淚,勉強擠出一個笑:“她睡著了。她很樂觀,一直在笑。”
就是知道臉上一定會留傷疤,江月也隻是垂眸咬了咬嘴唇,見她們不忍,還反過來寬慰。
石毅喃喃道:“她一直都很堅強的。”
楊明華回想著江月來的時候,在他辦公室裡,笑語盈盈,長長地歎息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嗬,女人們,是什麼給了你們勇氣,天天威脅恐嚇我還想要加更?連表白都沒有,還要壓榨我的精力,想得都挺美哈!說,你愛我,我再好好考慮考慮,不然的話……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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