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華到底是從大風大浪裡一步步走出來的, 很快就把波瀾的情緒壓到心底。冷靜下來，他先打發石毅去休息：“你也彆在這兒等著了，這幾天熬得夠嗆, 趕緊吃點東西去睡一會兒，江月有程軍醫她們照顧你還不放心？”
石毅眼底青黑, 點點頭應了一聲, 又悄悄囑咐了程軍醫一句, 就懷著滿心記掛走了，邊走還邊用力揉了揉臉上的肌肉，感覺腦門一陣陣刺痛。他的確身心俱疲熬不住了, 要不是惦記著江月, 早就找個地方睡個昏天黑地人事不知了。
二連的戰士們已經吃過東西，撤到帳篷裡休息了。石毅和一連搭了個夥, 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和一連長蹲在一起有氣無力地說話。
一連長聽了警衛連戰士的隻言片語, 滿心好奇, 想要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架不住耗乾了精力, 沒幾句話就撐不住了，和石毅約好睡醒了找他，就撂下碗去睡覺了。
石毅其他東西是吃不下去，強迫自己把多喝了半碗湯, 補充必要的水分和營養。熱乎乎的湯水一進肚子，身上多了些暖意，積攢了許久的疲倦終於衝破最後的防線, 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地翻湧起來，衝擊著他的意識。
眯著眼睛，強撐著最後的清醒，石毅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步挪到帳篷裡，找了個空床就向前趴倒了上去，一秒鐘的停歇也沒有就陷入沉睡。
在自己的地盤上絕對安全，江月放下心，沉沉地睡了一覺，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盯著帳篷頂部看了兩秒，她意識回籠，感覺嗓子有點兒乾，不由得輕咳了一聲。
“你醒了。”小李聽見動聲音，快步走過來，“要喝水嗎？”
見江月輕輕點頭，小李先兌好了溫開水，才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了起來，把杯子遞到她的嘴邊：“慢一點兒，身上哪兒疼的話就和我說。”
江月就著杯子連喝了三杯水，乾灼的喉嚨終於得到了暫時的潤澤。她本想讓小李出去，自己解決生理問題的，但小李無論如何也不敢放她自己行動。
江月也不再多說，不好意思地彎了彎眼睛：“謝謝你。”
“不用不用。”小李連連擺手，“我是護士，照顧病人不是應該的嘛！”
重新回到床上，小李出去找程軍醫。一番簡單的檢查過後，程軍醫笑著點頭，握著江月的手：“還不錯，我還擔心會發炎呢。”
江月覺得，程軍醫的目光中，不知為什麼比昨晚多了幾分慈愛，像是親近的長輩看待自家的孩子似的。她疑惑地輕輕蹙眉：“程醫生，您……”
程軍醫愛憐地注視著江月：“丫頭，我是你母親一手教出來的。”
“啊？”饒是江月心智堅韌沉穩，乍一聽這話，也驚呆了。她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遇上母親的戰友。
“要不是團長告訴我，你是唐姐和營長的女兒，我都不知道，你已經這麼大了。”程軍醫心裡發酸，強忍沒有顯露出傷懷。她想好好和江月說說話，但絕對不願意勾起江月的傷心事來，“團長忙了一整夜，剛睡著一會兒，等他醒了，就過來看你。”
江月有些詫異，她的檔案不在東南軍區，團長也沒有權限看她的檔案，是怎麼知道她父母是誰的？懵了一下，她驀地明白過來。整個102團，隻有石毅知道她的身世，一定是團長看出她和石毅熟識，追問來著。
去了疑慮，江月好奇問道：“團長也認識我父母嗎？
“他當年是在你父親手下做連長的。”
程軍醫撫摸著江月的頭發：“我們這些長輩，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你在哪兒，你到了身邊也不知道，實在不像話，該和你說聲對不起。”
“您言重了。“江月笑著搖搖頭，並不覺得他們有什麼疏忽。
父母犧牲的時候，他們一個隻是連長，一個還未必是正式的軍醫，自己怎麼說也是總參副總長的孫女，哪怕沒多久爺爺就病逝了，也不是他們這個層次能打聽到消息的。就算是現在，高層領導乾部的家人，都是有一定保密級彆的。
江月有傷在身，陳軍醫隻和她簡單敘了幾句話，就不再耽誤她修養，反正她就在102團，以後有的是時間。程軍醫讓護士拿了早飯進來，看著江月吃完了，安頓她睡下才離開。
眯著眼睛盯著虛空中看了一會兒，江月又一次閉上眼睛打盹兒。她沒有逞強的習慣，既然受了傷，也沒有著急必須要動手解決的事情，那就好好休養。至於說其他的，等睡飽了再琢磨吧，現在還不到操心的時候呢。
石毅是在火急火燎找廁所的過程中驚醒過來的。一睜眼，發現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身上不知是誰給蓋了一條被子，捂了他一身的汗。連裡其他戰士有還在睡的，也有已經醒來，兩三個湊在一起壓著嗓子悄悄說話的。
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石毅輕手輕腳地起來，走出帳篷。太陽已經到了天空正中，營地裡靜悄悄的沒什麼動靜，除了站崗警戒的戰士外，也沒見什麼人走動。問過執勤的戰士才知道，最後一個連是在早上八點左右到的，才剛睡下沒多久。
給自己收拾了一下，石毅來到江月所在的帳篷前。帳篷外沒有人，他不能貿然進去，更不敢發出什麼聲音怕影響到江月休息，乾脆靠著帳篷坐在那兒等。
小李過來拿藥給江月打點滴，遠遠地被石毅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她才拍著胸口緩了緩氣，小聲詢問：“石連長是來看江月同誌的嗎？我幫你看看，她醒著沒有，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