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若他是一隻天生壞種,那昆侖山算什麼?被他親自教導的她是不是也是壞人?昆侖山的大師兄即便不是個好人,但也不會有人說他是個壞人。

可誰也沒有想到,晏重霽在同心珠中看到了這樣一個結局。

包括他自己。

那時,做了數萬年神仙的他神心與魔心交織,非仙非魔,成了一隻殺戮成性、已無神智的怪物。

六界因他大亂,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他的手上沾滿了數不清的鮮血,滿心隻有殺戮的**,已成了一個人人皆想誅之的瘋子。

歲離身為六界之主,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他殺得是她的臣民,亂的是她治下的六界,他禍害世間、罪無可赦,自然當誅!

她必須要殺了他,甚至要親手結束他的生命。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曾師出同門,曾結過命契,但凡她有半絲心慈手軟,便是罔顧天下蒼生,有包庇之嫌。

她是天君,天君該大公無私,該以六界為重,怎能徇私?

他們終於站在了對立麵。

她是帶著六界來誅殺邪魔的領頭人,她執劍而立,與他兵戎相對。她沒有派座下兵卒上,而是親自與他打了起來。

所謂邪不勝正,正義終究戰勝邪惡。

那時已化為邪魔的他,隱約對她還有一絲熟悉感,可她不願再親近他,甚至仗著這最後一絲若隱若現的親近,親手把破霄劍刺進了他的心臟。

隻刺穿心臟而已,他當然不會死。

所以,她自曝了。

她不負天君之責,與邪魔同歸於儘,親手為昆侖山清理了門戶,何等大義,何等無私?

當真不愧為上天親選的天君。

可他們一起消散於天地間的那一刻,晏重霽分明看見了那毫不猶豫把劍刺進他的心臟的女君,那雙方才還如霜如刃的眼眸中生起了波光。

他看到了她眼角下,那顆被風吹散的淚。

“大師兄,彆怕,阿離帶你回昆侖。”神光與血光交錯中,她傾身抱住了他,對他說,“我們都不走了,以後都不走了……”

最後的話,晏重霽聽不清,也聽不見了。

因為一切都結束了。

他與她一起死在了戰場上。

站在同心珠外的晏重霽,把這慘烈又荒誕的一幕幕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從最初的漫不經心、不以為意,到難以置信……最終全部化為了憤怒和怨恨。

那一瞬,他甚至想要毀了同心珠。

他怎麼可能成為那種沒有神智的低賤怪物?而她,又怎可能與一隻低賤的怪物同歸於儘?

但這樣想的時候,他體內氣血翻湧,神心與魔心撞在一起,化為了深入骨髓的劇痛。

晏重霽的眼中霎那間竟有血光閃過,那是他生出魔心的證據。

他陡然想起了自己此次啟動同心珠的原因,一是為了她,二卻是為了自己。

不知何時起,他的神心上染上了一層陰霾,生出了一絲魔氣,起初他還能自我封印,後來卻是用儘全力也難以壓製了。

晏重霽不明白為什麼,所以他來了青丘,啟用了同心珠,企圖尋到答案。

他的心中忽然間生出了一絲荒謬的恐懼。

誰能想到,神力已達到六界之罪,站在了神力之巔的神尊第一次真真切切生出了恐懼。

可他在恐懼什麼?

晏重霽不知道。

他的魔心……又是從何而來?

晏重霽不想承認自己會有這般荒唐結局,更不願承認,那個伶牙俐齒、滑頭又機靈的小姑娘會因他而死。

化為邪魔的他,雖然依然強大,可是毫無章法,隻有殺戮的本能。而她,乃是他親手所教,熟悉他的一招一式,便是她還未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無事,左不過多花些功夫對付他罷了。

所以,她怎可能要走到……自曝的那一步?

晏重霽又啟用了一次同心珠。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看到未來,而是看到了萬年前發生的一些事,他不知道的那些事。

他隻知道歲離用半顆心臟修補了天柱,卻不知道天柱貪心,竟吞下了她整顆心。

過滿則溢,彼時的天柱還吞不下一整顆天君心。

因此,另外的半顆落下凡間。

心為根,失去根的花又如何能保持生機?難怪她的身體越來越糟糕,難怪他與她結契,用自己的命機也無法阻止她的生機流逝。

事在人為,未來並非不可改變。便是上天,也不能主宰他的命運。

他不會化為非仙非魔的怪物,她也不會死。便是……便是最後他真的成了那低賤的怪物,他也不會讓她死。

所以,從青丘歸來後,他便選擇入了凡間。對外的原因是下凡渡劫,但唯有晏重霽自己知道其中因由。

下凡轉世曆劫,可以洗滌神心,這也是為何那麼多神仙須得入凡塵渡劫的原因之一。

他不但要洗去神心上的汙垢,還要找回她失去的心臟。

隻要尋回了心臟,她便能繼續修煉,以她的天賦……終有一日會很厲害。他親手教導出來的人,隻會成為這天地間最強大的天君。

天君,如何會殺不了一隻怪物?

“鏗——!”

靜室內,晏重霽陡然噴出了一口烏黑的血,本已經快要修補完成的雲霽劍砰然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碰撞聲。

它又斷成了兩截,劍身上的銀光早已消失,黯淡無光,早已沒了神兵的風采。

“連你也要與本尊作對?”

晏重霽僵冷著臉,撿起了地上斷裂的雲霽劍。他修長如玉的手指落在了銳利的劍刃上,許是用力過大,這失去了神光的斷劍竟然刺破了他的手指。

晏重霽恍若未覺。說完那句冷硬的話之後,他沉冷的神色忽然又緩和了下來。

他用染血的手指輕輕撫過了劍身,聲音下意識放低了幾分,神情竟莫名幾絲說不清的繾綣:“你生氣了是嗎?你生我的氣了。”

隻是那幾分溫和繾綣稍縱即逝,不過轉瞬,便已不見了。昏暗的靜室中,男人的神情依然冷如冰劍,眉目間煞氣若隱若現,讓人懼怕。

劍斷了,修好便是。

人走了,尋回來便可。

“你會恢複如初的。”

話音出口的瞬間,他手上驀然用力,鋒銳的劍尖猛然刺穿了他的掌心,留下了一個深深的血洞。

世間補劍之法千千萬,便是神兵裂成千萬片,他也能把它恢複如初。便如人,這天地間複活之術亦不少。

晏重霽眸光極冷,須臾,他重新閉目,運起神力,換了一種法子,繼續剛才之事。這一次,一切都很順利。

兩截斷劍慢慢融合在一起,眼見著便要徹底融合。

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樂響。

這仙樂沒有平時的輕靈悅耳,低沉肅穆,竟像是……哀樂。

天君崩殂,舉世同悲,天下來葬。

這是她的葬禮。

隻差最後一點便能徹底融合的雲霽劍再次落了下來,掉在了地上,兩截化為了四段,竟是比之前還要碎了。

晏重霽卻沒有重新睜開眼睛,雙目反倒是閉得更緊了。

他似乎再次進入了一場幻夢。

*

他再次來到了昆侖山,看到了她。

她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風姿綽約、光彩照人,比之天上的星辰都要耀眼。如她這般的仙子,追求者自是數不勝數,待她一千歲後,前來昆侖提親的人便未斷過。

除了外麵的那些人,她身邊還跟著一隻頗為礙眼的狐狸。

晏重霽從未涉足過情愛,當然,他這一生也不可能是生出情愛。但他活了這麼多年,見過無數癡男怨女,自然察覺到了那隻狐狸無恥的心思。

他打著朋友的名義,天天圍繞在歲離身邊,無非是對她生出了非分之想。

歲離不知道,晏重霽卻無意中從師尊那裡得知,原來早在許久之前,狐王便曾來昆侖提過親。

狐王想為他的獨子青丘少主白九仙求娶歲離。

也是直到那一刻,晏重霽才陡然意識到,原來不知何時他親自帶回昆侖的小姑娘已經長大了。

大到可以談婚論嫁了。

她乃未來天君,將執掌六界,婚嫁一事怎可輕率?那白九仙固然身份尚可,但天賦一般,過於喜愛玩鬨,與那凡間的紈絝子弟無甚不同,如何能配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晏重霽從來都嚴格執行,今日卻像是忘記了,收斂了氣息神識,做起了偷聽之事。

“若是青丘與昆侖聯姻,於你我而言都有利無害。”狐王笑著道,“況且,我家那小子也算您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麼脾性,您也了解。阿離若與小兒成了婚,小兒定然是不敢欺負她的。屆時,她登位天君,青丘便是她的左膀右臂。”

自然也欺負不了她的。

方儀聖人沉吟了片刻。

未等他開口,站在門外,聽了全程的晏重霽已按耐不住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昆侖不用與青丘聯姻,歲離也不需要與白九仙成婚。”晏重霽看向狐王,麵無表情的道,“狐王的好意昆侖心領了,不過我昆侖的人,自然由我昆侖護著,便不麻煩青丘了。”

屋裡,方儀聖人與狐王都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重霽,你何時來的?”方儀聖人問道。

晏重霽朝師尊俯身告罪:“弟子無禮,偷聽了師尊與狐王談話,請師尊責罰。但在責罰之前,弟子還是要說,白少主與歲離並不相配。”

他本意是想說,白九仙配不上歲離,但當著方儀聖人的麵,他到底收斂了幾分,言語委婉了不少。

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又怎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狐王回看晏重霽,臉上看不出喜怒,沉默半晌,他忽然笑了一聲道:“重霽上神舍不得師妹嫁人,本王理解。這婚嫁之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雖是神仙,但也不能失了禮節。重霽上神雖是阿離大師兄,可你們師尊尚在,理應由他做主。所以,不知聖人的意思如何?”

聞言,晏重霽下意識皺緊了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方儀聖人。

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本座老了,也不好再摻合孩子們的事情。這種婚姻大事,還是由他們自己做主吧。”方儀聖人臉帶笑意,沉吟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的回道,“此事未定,不能為外人道,免得傷了兩個孩子的聲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若是阿離自己願意,本座不會阻攔。可若她無此心,此事便請狐王莫要再提了。”

狐王還想再說什麼,方儀聖人卻搖著頭道:“本座乏了,狐王想必也累了,不如先移步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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