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很滿意。
隻是他左等右等,卻沒有等來李霽出事的消息。這讓李佑心裡很是不滿,他認為是葉雲伊沒有儘心。
不過心裡雖這般想,可麵上他卻不會在此時開罪葉雲伊,畢竟她還有用。
待渺妃訓斥了葉雲伊後,李佑便伸手輕拍渺妃的背,安撫道:“母妃莫氣,可彆氣壞了身子。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或許皇姐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們不妨先聽聽皇姐的解釋。”
他一邊說,一邊溫和的朝葉雲伊笑了笑,又道:“況且此次大皇兄斷了腿,可幫了我們大忙,想來皇姐定是用了心的。”
“斷腿算什麼!本宮早便說了不能心慈手軟,斬草要除根,隻斷腿實在太便宜李成了!”想到李成封了王,還得了那麼多賞賜,渺妃越發不滿,“成王敗寇,何必還在他身上浪費那麼多資源!齊州可是一塊好地方!”
齊州便是大皇子的封地,不僅麵積大,而且非常富饒。
聞言,李佑心裡也不大舒服。他已然把大齊看做他一個人的,平白割了那麼好一塊封地給對手,他實在不爽。
隻是這話,渺妃說得,他卻不能當著葉雲伊說。
“母妃息怒,不過是一塊封地而已,不值當什麼。”想到那個位置,李佑心裡一陣火熱,笑著道,“大皇兄到底是與我們血脈相連的親兄長,如此也好。我們隻是想要皇位,隻要他不再與我們相爭,自然不用趕儘殺絕。”
他說著,輕歎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惋惜悵然這份手足情。渺妃說得對,這葉雲伊心慈手軟。明明是個身份卑賤的奸生女,偏偏想要做個光明磊落重情重義的好人,實在可笑。
但李佑暫時還要用葉雲伊,便隻能先壓下心中不屑,做出她喜歡的樣子。
“親兄弟又如何?皇家之間何談親情?縱觀曆史,弑兄殺父的還少嗎?”渺妃嗤笑一聲,“在血緣親人之前,你們先是敵人。對待敵人,自然不能有一絲心軟!”
“不過罷了,如今事定,算是便宜李成了。反正是個瘸子,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了。”
隻是這般說,但渺妃看著葉雲伊的目光依舊不怎麼好,“但李霽是怎麼回事?”
在渺妃訓斥時,葉雲伊從始至終都沒有反駁一句,此時聞言,她隻道:“我也不知。”
這個答案當然不能讓渺妃滿意。
她柳眉一豎,冷聲道:“你是下咒之人,你怎會不知?”見葉雲伊沉默不言,隻木然的站在那裡,頓了頓,渺妃忽而軟下了語氣。
“雲伊,你該知道我們現在已經退無可退了。李霽的威脅比李成更大,他必須死,你明白嗎?否則,到時候死得就是我們!”
李佑沒有說話,隻與渺妃站在一起,很明顯是同意她的話。
“雲伊,你難道要看著我與佑兒去死嗎?”渺妃紅了眼,抓住葉雲伊的手道,“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佑兒雖不是我所生,卻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一向也敬仰親近你這個姐姐,我們可是你的親人啊。”
“岐微,不是母親要逼你,隻是母親也沒有法子了。我不能看著你弟弟受苦啊,他如今已經很慘了。”葉雲伊恍惚回到了天界,那時,大天妃也這樣抓著她的手,紅著眼言辭懇切對她說,“他被廢了龍骨龍筋,墮入凡世,想要回到天界太難了。你是他的姐姐,你不能不管他啊!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岐微,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你弟弟受苦嗎?你難道要看著生你養你的母親傷心難過嗎?”
“岐微,母親求你這一次,救救你弟弟吧。你是他的姐姐,你不能不管他。”
“岐微,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
“雲伊,你怎麼不說話?”渺妃手上用了力,掐痛了葉雲伊的手,“這一次,你不能心慈手軟,明白嗎?”
葉雲伊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渺妃與李佑,隻覺身體似乎更痛了也更累了。
天上人間,何其相似。
“李佑和李霽,我都下了咒,我說了,我也不知李霽為何無事。”葉雲伊抽出了自己的手,木然的說道。
其實葉雲伊心裡有些猜測,李霽要麼是身邊有奇人,要麼他本身便不簡單。
“那便再下一次,說不定是咒術失效呢?”渺妃理所當然道,“本宮不信,這一次李霽還能逃得掉!你今晚就給他下咒!本宮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實在受夠了屈居在陸榮慧之下的日子!她要成為大齊最尊貴的女子!
“雲伊,聽到了嗎?”
見葉雲伊沒回應,渺妃皺著眉又說了一次,“此事對你來說輕而易舉,你不要推三阻四,今晚便動手知道嗎?”
她至始至終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葉雲伊越發蒼白的臉色,與沒有半分血色的唇。
“……好。”
半晌,葉雲伊麵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好。
“早該如此了。”聞言,渺妃與李佑皆露出了笑顏,渺妃笑著道,“那我們便等你的好消息了。雲伊,你要知道,母妃這也是為了你好。待到佑兒登位,你就能成為真正的公主了。屆時,再無人敢輕看你……”
葉雲伊沒有去聽渺妃的話,隻覺得身體越來越痛,痛到了極致。她想,或許再下一次咒,她便能死了吧。
咒術乃是禁術,更何況是害人的咒術,更是稱得上是邪術。這是她下凡之前,大天妃特意教給她的。
一千多年來,她的母親從未教過她什麼,隻除了這禁術。
使用咒術自然也要付出代價,更何況她要害得人還是與國運相連的皇子,受到的反噬必然更加嚴重。
況且她本就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
隻是無人會關心她的生死。
不過這樣也好,她做了這麼多壞事,本就該受天譴。
死了……也好。
*
為了確保葉雲伊不會陽奉陰違,這一夜,渺妃沒讓她回公主所,而是留在了詠月宮。
李佑也留了下來,兩人守著葉雲伊做法。
“怎麼回事?”然而他們都沒有想到,此次咒術竟然毫無作用,“為何不起作用?”
想要對李霽施術,必需李霽用過之物為媒介。
這倒是不難,李佑直接拿來了李霽用過的筆。然而葉雲伊施術之後,那支筆卻驟然斷裂成兩截,這便意味著術法失敗了。
渺妃與李佑齊齊沉下了臉,看向葉雲伊。
“沒用的,他身邊有高人,或者……他自己就是高人。”葉雲伊的臉色比白日更白了幾分,不過咒術未成,她倒是暫時死不掉,她心裡竟有些遺憾。對上渺妃兩人的目光,她毫不猶豫的道,“不用想了,這些陰法動不了他。”
聞言,兩人臉色都很難看。
“那便換一個法子!”沉默了一會兒,渺妃忽然開口,“我聽說坤寧宮那位已經蘇醒了。”
說到此,她冷笑一聲,“一個病秧子,命倒還挺硬。不過沒死正好,於我們還有用。”
葉雲伊眉頭一簇。
“既然暗得無用,那便來明的。李霽不是最重視這個妹妹嗎?那你們說,若我們抓住了她,李霽會如何?”
“——他能不能用命來換心愛的妹妹的命?”
*
大皇子出事後,朝堂後宮忽然平靜了下來。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過去,轉眼間便到了歲離及笄。
作為本朝唯一的嫡公主,她的及笄禮自然辦得非常盛大。陸皇後絕不會虧了自己的女兒,便是李信,也不會在明麵上虧待唯一的女兒。
新安公主及笄那日,坤寧宮極為熱鬨。作為今日的壽星,歲離自然受到了最多的關注,禮物收到手軟。
不過看著那些昂貴珍稀的禮物,她並無多少興趣。
凡間規矩多,女子的及笄禮是她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所以很受重視。尤其歲離這一世還是公主,及笄禮更是複雜,規矩極多。
哪怕陸皇後不想她受累,去掉了許多繁禮,但歲離這一日過得也不輕鬆。
待整個過程走下來,她已經極為疲倦了。陸皇後知道她的身體,也不讓應付那些賓客,隻讓她回去休息。
隻是身體雖很累,但回了屋,歲離卻並沒有躺著休息,也沒有什麼睡意。她今日見了很多人,皇帝、宮妃,重臣命婦……卻唯獨沒有看見李霽。
他去了哪裡?為何沒來?
歲離心裡竟隱隱有些失落,也不知是因何而生。
“表姐,這是我送你的及笄禮,你看看喜不喜歡?”恰時,陸思和抱著一個匣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迫不及待地送到了歲離麵前。
裡麵是一支鳳釵,極為精致漂亮,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我特意著人為你定製的,你覺得怎麼樣?”為了這支鳳釵,陸思和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積蓄。
“很漂亮,我很喜歡。”歲離笑著揉了揉陸思和的頭發,“謝謝思和。”
聞言,陸思和笑得更甜了。
“表姐喜歡就好。”陸思和看了看周圍,忽然問道,“說起來,今日為何沒見到三皇子?他去哪裡了?”
須知,那三皇子就是個狗皮膏藥,平日裡最喜歡粘著她公主表姐了。表姐及笄這般重要的日子,按理他不會缺席。
所以冷不丁地沒看到那人,陸思和還有些奇怪。
聽到這話,歲離頓了頓道:“許是有什麼事絆住了吧。”她微微抿了抿唇,揉了揉自己額角,臉上疲色儘顯。
陸思和自詡是個貼心小棉襖,見此,忙道:“表姐,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就不打擾你了。”
歲離應了一聲。
隻是待陸思和離開後,歲離依然沒什麼睡意。眼見著天色漸黑,她莫名有些心煩意亂,便準備出去走走。
然而剛推開門,便聽一聲轟然炸響。
耀眼的光芒擦過了黑沉的天空。
歲離下意識抬頭看向了上空,隻見天上散開了無數漂亮的煙火,彙聚成了八個字——
【歲歲平安,長命百歲】
以凡間的煙火,還做不到這一點。但若是加了法術,便可以了。
閃亮的煙火下,是掛滿了平安燈的小院。每一盞燈上都寫著這八個字,下方綴著一個鮮紅的平安結。
手落進了一隻溫暖的大手中,熟悉的氣息包圍了她。歲離轉頭,便看到了不知何時到了她身旁的青年。
他笑看著她,眉間的清淡早已不知所蹤,額上不知為何帶著一些細密的汗珠,俊美的麵容是平日沒有的溫度,目光溫柔如水,比春夜的暖月還要溫暖。
“歲歲,生辰快樂。”
一個東西放進了她的手中,歲離垂頭,看到了掌心裡的平安結——這是她自李霽處得到的第十五個平安結。
自十年前開始,每一年她的生辰,他都會送她一個平安結。他們五歲相遇,他送了她十次,他為她補上了五歲之前的,所以一共是十五個平安結。
“歲歲平安,長命百歲。”
青年垂首,附在她耳邊,輕柔卻堅定地說著這八個字,一如既往的篤定堅信,“歲歲,我定會讓你長命百歲的。”
那一刻,不知為何,歲離的心忽然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