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韻的臉上掛著顯而易見的疲態,缺覺犯困的乏累無法遮掩地堆在眉宇之間,淺淡地掩飾著她對於不打招呼就公事公辦上門查問的叨擾,人之常情的不快。
南北通透的房間方正又明亮,就是會客的沙發上亂糟糟地擺著小朋友換下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睡衣和臨時在客廳過夜攤鋪開來的棉被。沈韻把還在困倦打蔫兒的孩子送回房間,輕手輕腳地闔上臥室的門板,叉著腰捋順頭發的空當才留意到這滿屋子的煩躁怠慢,抱歉地對著始終晃在玄關門口的兩位年輕警察揮了揮手,動作迅速地把遍地的睡衣襪子扔在棉被裡卷成一團,囫圇個兒地堆在了陽台上那把徹底淪為遊樂場所的木製搖椅上麵。
“昨晚上孩子發燒,折騰了一宿沒睡,家裡有點兒亂。”
沈韻語速刻意放得很慢,端著兩杯水遞到得了認可指引才落座沙發的小警察跟前,從這麼個幾乎會被忽略的尊重舉動裡勉強拾掇起年長位高的幾分體麵,“我家就我自己帶孩子,早上陪她去醫院的時候,法院那邊工作的電話就沒斷,調成靜音之後也一直沒怎麼看,這快到家才發現你們打了這麼多通電話過來。”
“事發突然,也是我們唐突上門。”
沈法官的解釋不算熱絡,卻也不致敷衍。江陌覷著她眼角眉梢不易察覺的鬆緩,不著痕跡地稍一挑眉,正忖度著沈韻似乎對於警方上門拜訪驚訝卻不意外的態度,猶豫著要不要開門見山地把話題挑明坦白,拖了把椅子坐在茶幾對麵的沈韻卻先一步開口,兩腿一搭,輕輕地勾起腳尖。
“你們來找我,是因為昨天晚上那個綁架視頻的事,對吧?”
“這視頻網上傳得漫天,攔不住地攔。”江陌打量了一下沈韻的表情,隨即耷下眼皮,拎著杯沿輕輕一轉,“你認識那個孩子?”
“不算認識吧。但孩子被綁架的事兒,在家長這麼個圈子裡轉上幾個來回,差不多都能打聽出來。尤其孩子的父母還都是備受關注的人脈。”沈韻微妙地抿了下嘴角,似乎也在同步觀望著江陌的反應,“也是趕巧,我帶著女兒在醫院候診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位葉箏葉總,從vip病棟出來——她們這種大企業的老板投資人,民事這一塊都臉熟……一來二去,就大致那麼一猜。”
“既然你對於被綁兒童的家庭情況大概了解,那我們也就不繞彎子了。”
江陌抬手放開了搭著指腹的杯沿,屈起胳膊肘碰了碰正捏著紙筆無從提取要點一臉犯難的肖樂天,提醒地在他肩上掛著執法儀的位置稍稍一點。
“綁架視頻不多贅述,網上連那孩子的傷情分析都快扒出來了。基於這樁綁架案,我們綜合了各方的調查證詞,初步推斷綁匪出於報複的作案動機可能與多年前沒能得到妥善處理的舊案有關。不過截至目前,可查明的留底,隻有二十多年前安河區處理過的一對雙胞胎受到侵害後接受調解的案子初步符合條件。當時兩個孩子的身份信息現在基本不可查,出於了解情況排除嫌疑的目的,我們這才找到當時以谘詢誌願者身份參與其中的沈法官——”
“且不論你剛提到的那個案子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沈韻輕微晃動的腳尖抵住了茶幾,抬起手腕叩響了茶幾桌麵,輕描淡寫地攔斷。
“既然你們找到我這兒來,那也就意味著,無論是派出所的記錄,還是當時參與事件的其他人,都沒有把這樁‘侵害調解’事件的前因後果徹徹底底地交代明白……在當事人、經辦人都含糊其辭的前提之下,我覺得我有必要提前了解,你們不管不顧地找到我這兒來,究竟是揣著什麼樣的想法和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