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務省長官穀垣龍司今年五十有餘,在老齡化嚴重的霓虹政界裡,還能被歸為中青一代。
他自覺年輕,素日也愛同年輕的政客們來往,時不時聽些他們夾槍帶棍的告狀,說三道四的閒話,阿諛奉承的討好,偶爾再站出來似是而非地主持一下公道,有種穩坐釣魚台看台下人演戲的悠閒感。
這日,他也是這般從一名年輕的新生政客嘴裡聽到了一則八卦,隻是這提及的內容吧……
“……還有這種事?”
穀垣龍司跽坐於遊船裡的茶幾前,手裡握著一柄折疊的和扇:“咒術總監部由來已久,前身自平安京時代起就在為天皇效力,想不到如今也會生出陰司禍端。”
這話純是搞笑,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組織可以在拒絕進步發展的前提下,還能保持住無垢的純潔性。
越是曆史彌久,越是不知變通,就越是容易滋生蛀蟲。
高杉晉助卻不能如此直白地對著這個年近60的老登說出實話,隻是勾了勾唇角,聲線天然慵倦:“世襲製傳承下來的職位安穩過頭,難免會讓人有些偷懶。長時間彌留於寧靜黑暗之人,連原本生出的獠牙也被拔掉磨平了,乍一眼被光芒照射,自然會暴露出一些不堪入目的醜態。”
穀垣龍司:“哈哈,確實如此。”
他從茶案前起身,負手行至窗邊,欣賞著遊船外燈火輝映的美景,眼角餘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坐在原地的高杉晉助,似真似假地感歎道:“隻是我沒想到,除了出道後一直是保守派作風的桂君,高杉君對咒術界一事也頗不看好?”
高杉晉助提起茶杯微微一抿:“機緣巧合,那位引起風波的帖主亡故在我轄區之內,警官們調查過後不解其意,最後推來推去便交到了我手裡;苦主確實是自殺而亡,倒也沒什麼可追究,不過這帖子裡透露出的內情……我實在不好視若無睹。”
“倒是沒想過,原來假發……桂君——”高杉晉助念到這個名字時,聲音裡帶了若有若無的笑意,“也曾來同長官提起過此事。”
穀垣龍司:“嗐,桂君作為保守派卻一向嫉惡如仇,溫吞行事從不做,打黑除惡第一名,怕是又想將此事作為晉升的政績之一吧。”
激進派認為應當宰幾個咒術圈的人殺雞儆猴,肅清咒術界不正之風,而保守派認為激進派太過保守,建議直接馬踏咒術圈。
當長官的也很無奈啊。
高杉晉助笑:“長官閣下是如何想的?”
穀垣龍司:“我覺得這事不必急。長久經營的組織身上沾點汙濁也是常有之事,他們畢竟為霓虹效力許久,貿然撤職追究也不是個辦法……不過確實應當提醒幾句,在其位謀其職,政府批複的款項去向或許要更清晰一些——”
“——也就是說,他的意思是屍位素餐沒關係,隻要不太過偷稅漏稅、中飽私囊就夠了?”
森奈央摸著下巴,趴在遊船的榻榻米上隨意撥弄高杉晉助的三味線,琴弦震動,發出沒什麼節奏、稀稀拉拉的樂響。
她借著[門]能力一直蹲在遊船外,跨空間聽穀垣龍司叭叭,人一走便飛速翻個身爬進房間,堂而皇之地霸占高位。
“也是,於他而言,隻要整個咒術圈裡有人在正常乾活就夠了。”至於到底是高層在乾活,還是末流咒術師在乾活,那都不在他考慮的範疇內。
反倒是高層斂財一事,才讓他生出些不滿。
這年頭,果然還是提錢傷感情呀。
“接下來還有什麼計劃嗎?”
高杉晉助單腿曲起閒散坐在遊船窗框上,船外的河燈照著波光粼粼的水麵,輝光折射散落在他穿著的那件繡了金邊蝴蝶的紫色浴衣上,襯得他姿態愈發疏懶狂狷。
青年單手輕輕敲落金邊煙鬥上的煙灰,轉臉含笑調侃道,“——愛乾壞事的大小姐。”
“愛乾壞事的高杉哥,如果是你,你接下來會怎麼做?”森奈央雙手托腮,悠閒地晃著小腿,歪頭瞧他。
高杉晉助吸了口煙,緩緩朝遊船窗外吐出一個煙圈:“如果是我……接下來要乾的壞事就不太適合告訴鬆陽老師了。”
“是嗎?那我也一樣。”森奈央翻身坐起,微笑著打了個響指。
“替我保密哦。”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囑咐道,“我要去刺殺你的上司了。”
幫巨嬰咒術高層斷生活費的第二步,再讓負責發錢的“父母官”感受一下來自咒靈的無儘愛意吧。
【X年X月X日】
一則小道消息在網絡上不脛而走:
聽說了嗎?
當地時間下午8:00,法務省長官於私人宴會中離奇遇襲,宴會主人新晉激進派政客、那個帥得一匹就是稍微有點矮的高杉晉助重傷,賓客輕傷數人。
犯人,不明。
攻擊意圖,不明。
警方正在展開緊急調查。
隻是可惜,這起小道消息很快就因毫無根據被網友們迅速拋之腦後。
本可以釀造成特大新聞的事件最終不了了之,沉默地隱入水麵之下,案件也從原本負責的警官手裡交由特殊部門處理。
案發之時事件爆發得太過突然,其餘證據也因為現場的混亂而大致破壞殆儘,普通的警官自然是調查得一頭霧水,然而咒術圈的調查員一看,就知道禍因在哪兒了。
咒靈的殘穢實在太過鮮明,滿宴廳都爬滿濃鬱的惡息,絕不是什麼低級咒靈能汙染的地步,起碼有半特級水準。麵對如此凶靈,彆說那些已經受傷的賓客,哪怕沒有受傷,與會人員回家之後或許也要生一場不大不小的病。
唯一慶幸的是,此次案件中無一人死亡,幸運到像個奇跡。
調查人員順著痕跡往外追蹤,卻怎麼都沒有找到咒靈藏匿的痕跡;為了調查咒靈的產生原因,他們又翻了一圈周邊環境,調查了原屋主人,最後一考究前情,發現宴廳的選址簡直就是個死亡buff疊滿的處刑場。
該彆墅在轉戶到高杉晉助手上之前,隸屬鈴木財團,但也是鈴木家多年前從彆人那兒隨手購置的不動產,沒怎麼上心,隨手就交給手下人管理了。
就連鈴木家自己人對此都沒什麼印象,自然也都忘了,這處彆墅還是個凶宅。
據說彆墅的原男主人中年時發了瘋,在房子裡砍死自己的妻女後揮刀自殘而死。
彆墅隻好低價轉手處理,誰知又遇上一個變態殺人犯屋主,在網上貼出告示,低價誘騙租戶入住,後又將其一一殘忍殺害;近十名死者被埋在彆墅木層下的泥土裡,被警察破獲真凶後,遺骸才得以重見天日。
後邊這彆墅的事跡在網上亞文化群體裡出了名,又有不少人過來租住探險,結果又出了兩起案件,其中一件還是被一個小學生、叫什麼工藤新……破獲的。
調查人員都無語了,這種積攢過凶案人命、又在民眾口中瘋狂傳播的怪誕屋宅,是最容易誕生咒靈的了。這群富豪和政客,買什麼不好非買這種宅子,在哪裡開宴會不好,非來這種宅子開……
“所以這是在怪我嗎?”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低著頭,包紮了滿頭的繃帶,就連左眼也被一半繃帶蓋住,略長的紫色額發罩下一片陰霾,調查人員僅能看到他尖尖的削瘦的下巴,卻莫名有種陰鬱病氣的癲狂感,“祓除咒靈本就是你們的責任吧,為什麼反倒推卸到我的頭上?”
樓外下著瓢潑大雨,離病床幾步之遙的窗戶被水汽和雨花撲打得一片狼藉。高杉晉助的聲音融在雨聲裡,語速不快,氣質沉穩,可他越是冷靜地質問,調查人員背後的冷汗就越是如樓外的大雨一般涔涔直出:“高杉議員,我們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