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魂湧聚,蒼穹如同被烏雲蓋上陰霾。
萬千魂靈的低吟聲,順著風傳遍每一個角落。隱約的人影和伸出的肢體,攔住了那帶著千鈞之力的箭支。在這一過程中,無數半透明的魂體消散,卻也吞噬了無數的魔氣。
直至那支骨箭落在詭明手中,已溫馴得像支裝飾品般,被輕巧地拿在手中把玩。
寒蟄:“……”他麵色有些發黑。
看到這一幕,由誰也不會認為詭明是個胡言亂語的狂徒了。
那些陰魂又與被人修飼養的小鬼不同,一點怨氣也無,反而像是自厚土中醒來凝聚,協助它們所效忠之人。
九天之上,數界之下,除了鬼王又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而生老病死為天道所定,天地之間不能入鬼界,無意識的飄散在人間的魂靈又何其之多,簡直可以算是無窮無儘——
能馭使他們的鬼王,恐怕比渡劫期的魔尊還要令人畏懼。
這些猜測大致正確,隻有一點寒蟄沒有料到。
鬼王之所以能馭使陰魂,是因為他本身的實力便讓陰靈畏懼臣服,而甘願受他驅使。
兩人之間的實力太過懸殊,或許多年之後,同樣身為天賦者的寒蟄能突破至渡劫,與鬼王一戰。但如今,卻隻剩下天驕折戟的惋惜。
越到絕境,寒蟄反而越冷靜。
數支骨箭連發,光從氣勢上言,魔修並不輸鬼王半分。
龐大的魔氣支持著寒蟄舉重若輕地揮霍骨箭,還能分神出來,以修為撕裂空間,在黑發劍修身後,開辟了一處空間法陣。
陸折衣對這類氣息極為敏感,幾乎下意識就想離開那個空間不穩的地界,偏偏在此刻收到了魔修的傳音入識海。
「彆動。」
若不是那音色相差太大,陸折衣幾乎要以為是係統在說話了。
做到這點,似乎對寒蟄也不是易事。他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像是被什麼乾擾了一般,聽的不甚清晰。
「你待會……逃走……小心那個鬼王。」
「其實我也……沒什麼立場……說這些……我……」
魔修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陸折衣下意識望向踏在虛空之上的那人。寒蟄麵色平靜,深色長衫隨著陰風獵獵而動,他注意到劍修的目光,倏地笑出來:“離開吧,更廣闊的修真界等著你。我信你會踏破虛空,得證大道——”
他頓了一頓,像是頹然到極致的絕望一般,平靜地說:“彆再被我這種瘋子抓到了。”
陸折衣詫異,原來這位離識老祖還記得。
鬼王要擒他回鬼界,其實和寒蟄強迫他去魔界沒什麼不同。隻是因果輪回,立場驟然調換,現在的寒蟄成了當日的天眉。
不過天眉是出於天山門長老的責任,力求護住小輩劍修,而寒蟄又是為了什麼?
黑發劍修靜靜佇立,遺世獨立得如同一塊美璧般。他望著離識魔修,微蹙起的眉頭中分明透出疑惑來。
寒蟄隻要一眼便看出陸折衣在想什麼,他無聲苦笑,那些隱秘的情思在舌尖滾了滾,終是沒有說出來。
就這樣吧。
權作補償了。
身後陣法引發的空間塌陷又更大了一些,在此刻離開小世界,是再明智不過的良策。
那日陸折衣“受製”於魔修,是因為他清楚憑借自己的魔修身份和離識修為,定然有驚無險。可若對象換作不知深淺的鬼王殿下,就是真正被牽掣,有性命之虞了。
人設比不上命重要。眼見陣法成型,陸折衣後退半步,隨時準備穿過時隙風暴,去往某個不知名的小世界。
「不對勁。」虛玄君突然道,「陣法連接的小世界已被陰魂守住,恐怕是鬼王先一步布下陷阱。」
陸折衣那半步又挪回來:“……”
誅魔劍出鞘,黑發劍修白衣蹁躚。他目光堅定,道心從未偏移,神色冰冷如同不染塵俗的仙人,任由陰風摧折也不曾彎下脊梁。
他道:“敢與一戰?”
好險,差點就被魔修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