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之上, 手持白骨弓的魔修微微一怔, 隨即是狂喜之色溢於言表。那滿是殺意的眸子都被柔情漲滿,下意識地溫和了些許,分毫不像生殺予奪的魔修大人。
巫情沒有走。
……是不是代表,他也有些許不舍?
即便更大的可能, 是巫情出於正道劍修的責任感,絕做不出背棄而逃的事。但他願對魔修也一視同仁,便能說明一些微妙之處了。
黑發劍修或許並沒有那麼憎恨魔修。
於寒蟄而言的喜訊,到了詭明這裡, 便是噩耗。
他神情陰鬱之色更重,一層堅冰在白色的眸底凝結, 整個人駭如從深淵掙紮而出的鬼怪。淡色的唇微微挑起,鬼王殿下殺意更重。
“為了一個魔修,你要對本尊出劍?”
修長的手指握在烏黑劍柄上, 簡直白皙得刺眼。那劍身雪亮, 其利斷金,巫情曾數次以它斬妖除魔, 如今卻願為一名魔修出鞘——
劍鋒所指向的,還是他。
“……是。”
陸折衣緩緩道。
雖是事實,但陸折衣總覺得鬼王的描述, 有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瞬間從心底彌漫的痛楚, 幾乎要讓詭明懷疑自己中了什麼巫咒。他神情愈加冰冷, 指尖在虛空中敲了一敲, 無數半透明的魂體從地底掙脫而出,貪婪窺伺著劍修新鮮的血肉。
“既是如此,你便與他共赴黃泉吧。”
鬼王輕描淡寫道。
隻是那不斷顫動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焦躁的內心。
魔修會在死後魂飛魄散,而巫情卻永世不能掙脫,化作陰魂,困於鬼界——
詭明露出了近乎諷刺的笑容。
他絕不會讓這兩人如願在一起!
陸折衣:“……”
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和魔修一起死。
被寒蟄開辟出來的空間法陣,徹底被陰魂堵死,再無退路。
因陸折衣修得是天下至正的劍法,對陰魂頗有克製作用。那數千想要吞噬他的魂體竟不得接近半步,更顯得陸折衣下手狠厲,儘現劍修無情。
他臉色略微蒼白,如綢緞般被端謹縛住的青絲也亂了些許,落在臉頰兩旁。那雙黑沉的眸子中映出層層疊疊掙紮哀嚎的陰魂們,像是下一刻就要將他淹沒,劍修神情卻未嘗有一分波動。
詭明的心終是一點點沉下去。
他祈盼著陸折衣棄劍告饒,離開那個圖謀不良的魔修,卻也深知這終究是妄想。
乾澀的聲音如同從喉間擠出來一般,詭明隻聽見自己近乎卑微的掙紮:“……離開他,本尊不會為難你。”
陸折衣:“……”
長久難耐的沉默。
那劍修卻隻是微蹙了眉頭,眼中清明如故,顯然沒有因為鬼王的話產生一分動搖。
實則陸折衣內心已經反水,隻是在思考以怎樣的姿勢背叛,能將人物的崩壞度降至最低。
寒蟄望著那襲白衣,卻是心中忍不住柔軟了一片,滿心甜蜜幾乎要溢出心腔了,對死亡的恐懼卻又更深了一層。
他不怕死,卻不舍得陸折衣死。
那支骨箭搭在指尖,已不是在麵向鬼王,而是射向陸折衣身邊的萬千陰魂,配合劍修無往不利的誅魔劍,轉瞬之間,便將他身邊的陰魂清理大半,形成一片淨土。
陸折衣微微喘息,誅魔劍劍身乾淨不見血氣,卻也被那無形陰氣腐蝕了不少。
寒蟄又搭上一支骨箭,卻沒有射出的意思。他的手腕被自己隨意割開,精血順著骨箭凹槽流下,彙聚在箭尖。那箭支僅是搭在箭弦之上,懸而未發,便帶來了深重的壓迫感。
隻是離識大能的精血之氣,卻引得陰魂躁動,幾乎要脫離鬼王的控製,按捺不住地衝到魔修身邊,吮其血肉,飲其精血。
離識期魔修極是狂傲,滿是挑釁地望向詭明,道:“不知鬼王殿下,控不控得住被欲.望驅使的陰魂?”
話音剛落,那沾滿精血的骨箭射出。無數鬼怪脫離控製,湧向那箭支旁吸吮,甚至暗藏在小世界其他處的陰魅也蠢蠢欲動,想要奔赴這個死亡之地。
那可是離識魔修的精血!
隻要得其一點好處,便能開辟神智,修為精進,踏入修真大道。
陰魂大多神識未開,幾乎是無法抗拒這種誘惑的。而便是鬼王想要鉗製受本能驅使的陰魂,也絕不是易事。
詭明唇緊緊抿著,終於正視了一眼麵前這瘋子般的魔修。
精血是魔修極為寶貴之物,自願獻出的精血其中靈氣最為純正——而便是一個離識期大能,也承受不住源源不斷地失去精血,用不了多久,寒蟄便會虛弱至死,然後被得不到滿足又萬分渴求的陰魂撕成碎片,吞噬每一處血肉。
以身飼魔,便是如此下場。
這對於一個離識魔修來說,是再痛苦不過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