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永夜,到了鬼界,便不會有光了。”
“……”劍修隻頓了片刻,便道,“不。”
陸折衣的目光落在鬼王身上,麵對如此意有所指的回答,他是什麼反應?
或是惱怒,亦或渾然不在乎?
權威被挑釁的鬼王的確是不在乎的,他退開一步,示意陸折衣離開,一邊說道:“明日本尊將去一方中世界,收押逃竄人間界的陰魂,你與本尊同去。”
陸折衣雖然奇怪,卻沒有反駁的權利。他步伐不停,略微頷首表示知道了。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纖長,直到劍修的身影都湮滅在層疊樓閣之間,鬼王才露出一個極淡的笑容。
“不喜歡也沒關係……習慣就好了。”
……
直至到了閣樓內,陰冷寒風被抵擋在屋外。陸折衣將藥瓶打開,用在傷口處,頓了會與虛玄君感歎道:「事必躬親地捉拿陰魂,鬼界真是業務繁忙。」
同樣非常敬業的陸折衣,對鬼王十分欣賞。
虛玄君:「……嗯啊。」
「這也好,」陸折衣沉吟,「在人間界逃跑的難度總好過在鬼界。」
其實捉拿竄逃陰靈這檔子事,雖屬陰界事務,但若不是出了千萬年一現的凶魂,實在是輪不到鬼王出手的地步。
詭明隻是躊躇之下,唯有這般借口,才能名正言順地與劍修相處。何況斬除惡魂此類的事,是巫情道之所向,應當不會反感,說不得能借由此次機會緩和與巫情之間的關係,博得些許……好感,便推遲了一段回鬼界的時日。
兩人雖然各懷心思,卻詭異地在這件事上達到了一致的和諧。
翌日,天光將亮。
在人間與鬼界的交界處,天光得稍遲。經過一夜修整,陸折衣身上的傷口已好了九成,難以想象出他之前重傷得血肉淋漓的模樣。
小榭之中,陸折衣趕來被傳召之地時,便見鬼王正在運筆寫字,也不知獨自一人待了多久。
石桌上散落著幾束竹簡,都半敞著,繁複的文字紋刻其中,陸折衣隻不經意間用餘光瞥了一眼,便覺心神震顫,隨即收回視線。
而在詭明右手邊,有著更多的竹簡,顫顫巍巍堆積成山,讓人看著便擔憂它會不會散落一地。
見到陸折衣前來,鬼王鎮定地瞥他一眼,道:“坐。”
隨即將手上正敞開的竹簡遞給了陸折衣,似乎是示意他看其上的內容。
冰涼的竹簡觸於指尖,這時陸折衣低頭再看,那墨字形體依舊飽含玄妙之感,卻未有之前的震懾之感。
“這是鬼界卷宗,由天道書之,上麵所記都是大惡凶魂,你要做的便是隨本尊一起前去收押歸鬼界。”詭明定定望著陸折衣道。
這倒是新奇了,與囚徒一起去收押新的囚徒?
陸折衣不言,專心看起卷宗來。
這竹簡與其說是卷宗,行文卻很隨意,看著倒像故事了。上麵所述是一個名趙書的誤國佞臣,被新皇賜死之後遊蕩百年,身上因背負數萬人命,有了血煞之氣,沒被彆的孤魂野鬼輕易吞噬。又有後代在小心供奉他,這後代還沾了點皇親,便積攢了些修為。這人命數奇詭,曆經一番奇遇後,竟是漸成氣候,回人間占了一個小世子的肉身,從此又開始興風作浪。
且明明身為鬼修,卻貪圖金銀玉石之物,重役苛稅,普通的百姓已是生計艱難。
陸折衣看完,手指摩挲片刻竹簡,問道:“這就是鬼王殿下要去縛的人?”
詭明點頭。
這也難怪了,雖不是什麼凶魂惡鬼,卻牽連了一中世界裡諸多百姓的性命,勞煩鬼王縛魂卻也不奇怪。
按照這麼說……
陸折衣目光掃過桌上散落的竹簡,問道:“這些事殿下也要依次處理?”
詭明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能與巫情相處的時間,越長越好。
劍修的目光又落在詭明左手邊,成堆閉合堆積成山的竹簡上:“這些若是已處理好的卷宗,可否借巫情一觀?”
鬼王抿了抿唇,向來冰冷的臉上竟出現一分尷尬神色。
“……那是懸案,作惡的陰魂找不到了。”
陸折衣:“……”
看著麵前堆成小山的竹簡,陸折衣對人間界的安全問題陷入了沉思。
無論如何,為禍人間的陰魂總是要去收的,而看鬼王的意思,竟給了陸折衣相當大的自由權利,讓他不得不猜測——
「是不是鬼界事務繁雜,鬼王有意來抓修士作為苦吏?」陸折衣半是玩笑半是猜測道,眸底一片認真,「鬼王看上去很想鍛煉我的樣子。」
虛玄君:“……”
係統試圖找一個理由解釋,無果,隻好默認了陸折衣的話。
鬼王對於破碎虛空一事頗嫻熟,既已確認好了所縛陰魂的姓名生平、所在之處,瞬息之間,詭明將那些卷宗都收了起來,帶著陸折衣到了那處中世界。
腳落於實地,陸折衣很快便發現這處中世界與彆處的不同——
靈氣太過稀薄了。莫說和玄煉中世界相比,恐怕就是先前待的不知名的小世界也及不上。而蒼穹中的金雲之上,竟是漂浮著幾縷黑氣,像是天空被擊碎,留下了幾絲縫隙一般。
詭明也和陸折衣一般,目光落在空中那幾縷黑氣之上。聲音微沉,與陸折衣解釋道:“那是虧空的功德之氣。”頓了頓,他接著道:“陰魂附身的為一國世子,國運根本。民生困苦,此界修士卻袖手旁觀,自然會虧損功德氣運。”
陸折衣了然:“於這界修士會有何影響?”
那幾縷黑氣滿是不祥之氣,這界的修士應當有所防範才是。
詭明漠然道:“恐怕這界修士,無人再能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