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 陸折衣想到莫不是這魔修在自己身上留了什麼印記, 竟隔著一層神魂都將人認了出來。
紅衣魔修目光微微閃爍,令人心醉的情緒在眼底發酵著。他像是情難自抑,手指緊扣在那玉白色的婆娑筆上,指尖有些發白, 顯得緊張萬分的模樣。陸折衣上前一步, 他垂首,黑色如綢緞般的發絲滑落,聲音壓也得極低,如同祈求般:“……魔君竟知曉我是何人?”
低垂的眉眼之中,卻是冰冷刺骨的殺意。陸折衣已做好在被點破身份之前, 便對麵前的魔修出手的準備——無論是“師尊”死而複生也好, 親緣尋仇也罷, 陸折衣決不會讓其透露出一分不該說的。
筆杆處冰冷的溫度傳遞至指尖,小桃花也似感知到了陸折衣的肅殺之意,筆端淡粉如軟玉的花苞悄然抽枝, 蹭了蹭陸折衣的手腕。
殺意已生。
晏血欲卻是微挑了挑眉,指著那婆娑筆道:“搶了本尊囊中之物還好端端站在本尊麵前的人, 唯你一人。”
自然是印象深刻。
頓了一頓, 晏血欲卻是有些奇怪的問:“那日你也看見本尊了?”不知為何, 麵前這張狂的紅衣魔修,少了些獨屬天驕的狂傲銳氣, 顯得有幾分不自知的乖順示好……甚至還有一份熟稔。
晏血欲哪裡知道這是陸折衣準備坑他, 還心想著紅衣魔修這幅模樣看的倒也舒心。
早在成為離識老祖之前, 便有無數修士對他曲意奉承,百般討好。按理說,晏血欲對彆人的示好應當是很習慣了,卻偏偏按捺不住在見到陸折衣也低頭時,從心間漫出的些許喜意。
陸折衣:“……”
他微微驚醒,想起那時居於樓閣之中,被朝顏稱作“晏道友”的魔修。
原來竟是他。
早在那時他們便已碰見,隻是隔著一層木雕圍欄,霧裡看花。
那緊捏在指尖中的婆娑筆微微一轉,陸折衣低頭以指腹摩挲,卻是已收斂殺意,看不出一分不妥帖來。
這樣也好,省去他許多借口。
紅衣魔修抬起頭,唇邊笑容似浸著苦意,他眸中流轉過許多情緒,最終黯淡下去。
晏血欲卻莫名有些不快,怎麼這小魔修一幅情緒低沉的樣子。卻聽陸折衣又問:“那之前呢,你還記得……我這樣容貌的道修麼?”
當然不記得了。
晏血欲在心中反駁,卻又微頓了頓。
他神魂曾投入小世界中曆劫,最後“魂飛魄散”,固然是打破桎梏歸入原本的肉身之中,卻也有些微不足道的後遺症。比如記憶有部分缺失,會忘記一些隻有數麵之緣,不太在意的人——這對於一個離識老祖來說,的確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如果是陸折衣這般修為氣質的人,應當怎麼也不至於忘記才是。
偏偏紅衣魔修那雙黑眸望過來時,晏血欲又將自己的分析忘得一乾二淨,皺著眉閉口不言,正是這猶豫的一瞬,那盆黑水便避不開了。至少在詭明眼中,已然“看破了全部的真相。”
無非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薄情事。
隻是落在了陸折衣身上,便顯得傻得讓人心疼。
陸折衣與晏血欲二人本便是身處眾人矚目中,一點細小摩擦都會被放大至無所遁形,何況是如此顯眼的衝突了。
方才就有魔君摸出些“門道”,喃喃自語道:“原來這新來的魔修和晏老祖是舊識?”
說是舊識也實在是太委婉了,便是代入“舊情人”也無什麼不妥之處。
寒蟄被這一波三折的好戲驚的不知說什麼好,他隔著遙遠雲霧相望,半晌道:“原來是有晏老祖這樣的大能相護,怪不得他敢在魔修集宴上胡來。”
話音剛落,寒蟄便聽自己的胞弟冷聲反駁:“陸折衣自己也是離識魔君,他憑什麼不敢胡來?”
寒清當真是氣得暴躁,他一時不知陸折衣到底是心悅鬼王,還是情歸那傲慢的離識魔修,心中情緒壓抑得太過,心煩意亂下便忘了掩飾自己的在意。寒清目光陰沉至極,冷冷釘在寒蟄身上,甚至含著幾分敵意。
“……”寒蟄微微一頓,他道,“你似乎很在意他?”
此刻寒清已回神,近乎倉惶地挪開目光,他唇瓣都緊張的有些發白了,事實上,寒清也正懊惱著自己方才為什麼會生出敵意來。喉嚨乾澀,他憋出一個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