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玄君的靜謐之中, 集宴隨著晏老祖的落座也正式開始了。在場修為最低也是出竅魔君, 此等盛事上, 雖不至於將保命的底牌都掏個精光,但拿出來的莫不是珍貴的功法秘籍、稀有寶器、天地靈物,那位名曰黑雲的老實人魔君,更是取出一件仙器,惹了不少探究目光。
黑雲自也是得意洋洋,但是等其他魔君要和他易物時, 他卻毅然拒絕, 隻讓旁邊侍君將仙器亮出來, 然後眼巴巴望著陸折衣。
在陸折衣身上吃了這麼一道暗虧, 黑雲非但沒有記恨,倒覺得紅衣魔修這人術法精湛腦子也好。魔修多半慕強,陸折衣敗了眾多魔君, 黑雲就情不自禁多分了些目光給這個新人。
此樣仙器, 自然也是拿來和陸折衣交換, 套個交情。
陸折衣所出之物, 倒是規規矩矩,不同他這個人一般張揚得厲害, 讓人挪不開目光——那隻是一汪掌中靈泉,品相不差,但比起寒蟄寒清二人的寒生靈池要遜色些;又並幾張效用奇特的符籙, 為陸折衣親筆所製。
經過剛才那一局, 絕不會有魔君對陸折衣的符陣水準產生質疑。
黑雲看著那符籙, 眼睛更亮了一些,他不缺那些足以讓眾魔修垂涎的靈寶,這些有趣、有用的“小玩意”卻偏偏讓他心癢難耐。
何況,那是陸折衣畫的。
魔君黑雲矜持不了兩下,見紅衣魔君不往這望,他也就厚著臉皮主動去獻寶了。
隻是他剛站起來,晏血欲便像察覺到什麼一般,似笑非笑地望了黑雲一眼。離識老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攏,手中原本摩挲著的錦盒便滑進了袖中,晏血欲又敲了敲桌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那。
黑雲卻是心中一悸,像被什麼警告了一般,慌忙撇過頭去,腳步也停了下來。
“本尊這次……”晏血欲賣了個關子,他輕輕瞥了陸折衣一眼,目光中竟有些猶豫,隻是恰好對上紅衣魔修黑沉的眸,那點猶豫便皆儘淹沒了。
“所出之物,是一個名額。”晏老祖道。
旁人興起,晏血欲曆來所拿的寶物都價值不菲,便是身家豐厚的老祖也會意動,這次的名額,難道是什麼進入上古神仙洞府、秘境的名額?
不等他們再猜,晏血欲直言道:“本尊親傳弟子的名額。”他的手指微微合攏,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顯得有些局促。
我的功法、身家、權勢,從此都將分予另一個人。
你想與我同進退,共生死,那我便傾己之力,助你登上與我相同,甚至更高的位置。
這些話晏血欲沒有說出口,他隻是靜靜地望著陸折衣,等待他的反應。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的魔君都呆了。
魔修雖向來放浪形骸,不似道修那般古板的看重禮義,但是師徒間的羈絆,也足以桎梏許多,讓魔道中人也為之慎重。慣來獨來獨往的魔修,自然不會輕易給自己上這種枷鎖……可那人偏偏是晏血欲。
是年少成名眼高於頂,境界深不可測的晏血欲。
明麵上,諸位魔君地位相同,沒有屈居人下的理由,今日誰將“弟子名額”拿出來予人,都少不得被反唇相譏。但那人是晏老祖,莫說做他的親傳弟子,哪怕隻是普通弟子,得他功法精髓一二,也有享不儘的好處,滔天的權柄。
想到這裡,不少人都眼熱心熱了,心緒躁動不已,也來不及思慮周全些,一心盼著在晏血欲麵前獻寶。
寒清卻是冷笑一聲,他與兄長都看得清楚,這“寶物”分明……分明是為陸折衣提出來的。
可笑那群人還蠢蠢欲動著,也不知圖謀個什麼勁。
而始終被晏血欲注視著的人,卻是手微一顫。那被隨意捧著的酒杯跌落至桌麵,濃稠的酒液滴在紅衣上,泅出一片血跡一般的汙漬。
陸折衣不是蠢人,不會聽不出晏血欲的言外之意。
他空有修為卻無適宜的功法,對魔修間的隱聞秘事又一無所知,有晏血欲這般的大能為他開道,今後行事都會輕鬆許多。
陸折衣隻是意外晏血欲那張與便宜師尊一模一樣的臉,又同是要收他為座下弟子,不免讓人心生警惕。
巫情和陸折衣,這世上會有人將這兩個名字牽扯到一處麼。
陸折衣黑沉的眼睫輕輕垂下,斂住了眸中的冷意。
「虛玄君,身外化身之法可否被人察覺?」
係統頓了片刻道:「……或許。」
實則能騙過天道的法子,又怎麼會瞞不住一個離識魔修。虛玄君隻不過莫名,想讓陸折衣離晏血欲遠一些。
陸折衣不言。
他扶起酒杯,正視那位盯著他的魔修老祖,唇邊笑意靡麗的像盛極將敗的桃花,莫名讓人覺出些危險感來。
兩人遙遙相望,紅衣魔修舉杯一祝,將酒飲儘。
他仰起頭時,白皙的喉頸便露出來,像極了那些浪子的風流,又脆弱得如同誰都能伸出手來,輕輕扼斷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