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貌如妖精。
她是什麼?她是收集人類對於美的印象特征所創造出來的人偶?
包裹著纖細身體的是白色的短襯上衣與普魯士藍水手裙,領口上的是深紅緞帶,應該是國中學校的女子製服——這些東西單獨拿出來沒有一樣能與她自身的美麗相比,可是穿戴在她身上卻使她那種非人般的光芒愈發耀眼奪目。
可惜。
這種驚人的美貌暫時隻剩下一半——她的頭上和右手都纏滿了白色的繃帶,在寂靜的夜裡整個人都充滿一種柔弱感,讓人懷疑一陣大風就能將其吹倒。
碇真嗣心裡一跳,對這個女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認識這樣的女孩,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另一個世界,他所見過的藍發女孩都屈指可數。
是了。
之前駕駛初號機的時候,在腦海裡突然閃過的那些畫麵。
是和eva有關的人嗎?
緊接著他想起葛城美裡之前說過的話,那個受了重傷無法出擊的零號機駕駛員,日本目前的另一位適格者,女孩子,名字是……
“綾波麗?”
“是。”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平靜地注視著碇真嗣,仿佛隻會遵照代碼行的的機器人一樣,讓人想起某種無機質的東西。
深夜的街道上,這是僅屬於兩個人的對話。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總不可能是又來了一隻使徒吧?
那東京還是趕緊毀滅了比較好,他現在隻想回去睡覺,碇真嗣感覺自己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了。
“謝謝。”
女孩的聲音很輕,一個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可他還是抓住了這股掠過的風。
“誒,謝謝?為什麼?”
儘管對她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碇真嗣確信自己與她是第一次見麵,兩人在今天之前並沒有什麼互動,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共通點,也隻有同為駕駛員這一身份了。
難道說…
碇真嗣想到了什麼,
“你是為了我代替重傷的你駕駛eva擊敗使徒,而感謝的嗎?”
“是的。”女孩輕聲說,“所以,謝謝你。”
平靜的語調一刻也未曾改變過,讓人懷疑這個女孩是否擁有人類的感情。然而碇真嗣卻鮮明地感受到從她的身上緩緩流淌出的孤獨與真摯的謝意——他想起灰塵堆積的高高窗角,湖泊中枯黃的落葉,以及無數屋簷上觸不可及的雨滴。
這個女孩是如此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可這句謝謝一下子把她拉回到了人間,變成了可以觸碰到的人類。
多不容易啊。
沒有表情的三無少女過來朝他說了一句謝謝,就為了這種根本不會有人在意的小事,要不是她今天過來,他根本就不會在意到抗擊使徒原本是零號機駕駛員的責任。
原來。
我的戰鬥並不是無人知曉啊。
還是有人記得並心懷善意的,甚至過來當麵表達感謝的。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在意的啦,畢竟一天下來很多認識他的人都在擔心他有沒有受傷,那樣就足夠了,也不是那麼很缺誇獎,但作為英雄卻無人問津的感覺真是不太好受啊。
他一時覺得心頭有些發癢,想瀟灑地說句不客氣卻又覺得不太莊重。
“我也要謝謝你。”
碇真嗣笑了笑。
這笑容極為純粹又有著溫度,卻似乎給名為綾波麗的女孩帶來了困擾。
她低頭沉默了半響。
藍色的過耳短發遮蓋了她低著頭時的眼睛,有一縷發絲越過她的鬢角觸在臉頰上,她伸出手指把它挑到耳後去,仰起臉來向後攏了攏頭發,好像是在思考什麼至關緊要的問題,比起吃飯喝水睡覺更重要的問題,可卻一直沒有尋找到答案。
良久以後。
綾波麗才對他的感謝做出回應。
“為什麼,要道謝?”她問,“我,做了什麼幫助了你的事情嗎?”
“是的,幫了我一個大忙呢。”
對方看起來像是同齡人,碇真嗣對她的稱呼也沒有使用過重的敬語,麵對這樣的三無少女,他連聲音也輕柔了不少,不過,就算粗暴地吼叫,眼前的少女也會默默承受下來吧,
“倒是綾波你呢,為什麼這麼晚跑過來,身上還受著傷吧?”
看這女孩的樣子。
估計剛出院不久,身上的傷勢也隻是才包紮好沒多久。
正常來說她這個時候應該呆在醫院裡休養才對,而不是大晚上地跑出來,像個翹家的不良少女。
“因為,碇司令很久前說過,受到他人幫助的時候,要說謝謝。”綾波麗說。
竟然是專門過來道謝的。
可這回應果然像是個隻會聽從命令的機器人。
但是。
會主動過來道謝,他知道即便這樣的人偶少女也是擁有感情的。
雖然那是僅憑著一雙手無法觸碰到的東西,需要長久的相處才能觸碰到那種柔弱的本質,或許等到了那個時候,眼前的這個少女就會變成符合這個年齡該有的活潑女孩,綻放出更美麗的一麵。
不過。
哪怕短暫的相處也要到儘頭了。
因為他此時大煞風景地打了一個哈欠,身體的本能根本控製不住,
“對不起,我太困了。”
女孩的眼神有些疑惑。
似乎是在想這個人好奇怪,一會道謝一會說對不起的,見鬼!碇真嗣也挺佩服自己能從那毫無波動的紅色眼眸裡看出這麼多東西,他是什麼人型情緒感受器嗎?
總之。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碇真嗣朝她揮了揮手,一個人向前走去,
看她身上的製服,應該就是自己要轉入的那所學校的製服吧,也就是說,以後就是同學了嗎?估計還是同一個班的呢,對了,以後還得看看能不能試著跳級把學業快速完成,他真不想當個乖巧的國中生,在另一個世界裡他都上大學了呢。
“拜拜,明天再見。”
“……”
深夜的月華與星光悄悄垂下,男孩走在最前頭,偶爾碇真嗣回頭一瞥,還能看到那道藍發的纖細身影。
她跟在後麵,一步一趨。
雖然已經說過幾次,但果然還是要再說一次。
——真像個人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