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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東宮時,風雪已經停了,任平生準備好了馬車,在道路兩邊叮囑隨行的侍衛。
在外,江絨雪在宮門前等了許久許久,從早朝之前她就侯在了這,此時她的發絲上都帶著朝露。依舊是那麼一襲白色衣裙,容顏素淨。
“江姑娘,你不能離開東宮。”任平生有些頭疼,“況且您的病還沒好,您也知道不能給殿下添麻煩吧。”
誰能想今日她尋到宮衛,竟說要出東宮一趟,這怎麼可能呢,她如今被滿城通緝,根本不能有一點的泄露。
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這種無理要求了。
遠處石階上,太子早已換了一身衣袍,他亦是一身月牙白衣衫,金冠冠發,身姿頎長,麵容如冷玉雕刻。
江絨雪被擋在外麵,眼看著他緩緩朝他走來,口中的話停在喉嚨裡,手心握緊放在胸前。
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態度,“有些話你要聽在耳中,而不是拋在腦後。”
任平生擋在了江絨雪麵前,麵露無奈,殿下已經說過不會再幫她了,怎麼江姑娘偏偏不聽呢。
“殿下。”
遠遠的,少女的聲音高揚,隱帶顫聲。
“今日,是我母親被驅逐出京之日。”
她並沒有擺著可憐姿態,而是雙目遠遠的落在他身上,無一絲刻意,隻隨冬雪漸漸散落發縷。
太子靜默瞧她。
江絨雪的心都隨之一停,風雪掠經她,好似要將她吹滅了。
皇城司已經將人壓出牢獄,大約今末時一刻江氏族人便會被押解出城,若江氏再難翻案,如今便是臨彆之日。
太子轉身離去,江絨雪的眸光一點點的變暗,她轉首對任平生道:“叨擾了。”
任平生動了動唇,終是心裡有些複雜。
而剛要走時,卻見頭頂一片陰影,江絨雪驀然一驚。
一頂鬥笠落在她手心,隻見太子平靜無波,他的目光落在這張分外張揚的的麵容上,這張臉的確長得極儘麗色,分外惹人矚目。
他開口。
“戴好。”
鬥笠在她手中滑落,江絨雪愣了一下才將其撈到手中,太子已經轉身離開,隻餘背影孤決。
秋水姑姑好像說的沒錯,太子確實是嘴硬心軟之人。江絨雪握緊手中鬥笠,將其戴在頭上,收起臉上的神色,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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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逐漸行駛到車水馬龍的朱雀大街上,馬車外叫賣聲不絕,可江絨雪卻聽不出究竟在哪,因為她很少踏出府中。
她思及母親,心中隱有些壓抑。
她扶著雙膝,不知是否在沒話找話,開口問道:“殿下此行,去哪?”
嬴行知的存在感太過強烈,在逼仄的馬車內使她心神不寧,她本以為他不會回答她,卻聽他開了口。
“去看望一位故人。”
故人?
江絨雪不知他說的是誰,這些天他一直都很忙,有時批閱奏折要到天光亮起,也難得看他有這般雅致。
她問,“殿下要先行麼?”
她怕錯過時間見不到母親。
停了停,他才回。
“不急。”
一路上,漸漸聽著有人群喧鬨,好像是今日有人要被砍頭,據說還是個大官,想起父親,江絨雪心底愈發悶沉。
馬車便一路到了城門口,太子的車架低調,不曾露出太多行蹤,靠近城門便緩緩地停在了原地,與道路兩側的百姓融為一體。
撥開人群,江絨雪心臟猛地一抽,眼前道路隻見囚車滾滾而來。
皇城司的人像是捆綁獸類,將一行老弱婦孺驅逐往前趕,江絨雪不敢撩開麵前的白紗,因此隻見虛擬的影子,弓成一道佝僂的身影。
散發破衫,腰身卻筆直。
熟悉的聲音震破牢籠。
“冤,我夫,冤啊!”
一聲血泣,將江絨雪築起的心牆猛然摧破,人群中一陣喧嘩,皆是震動。
?
女子高坐囚車上,落魄潦倒,卻字字剜心。
“我江氏一族數代為官,為大齊興建衡州長道,家中子弟不是溺在黃河修道之中,就是嘔心瀝血於民亂之中,我夫不曾貪墨魚目混珠,已是入土之年卻仍憂心於民!”
“聖人在上!我江氏受人構陷,如今舉族流放,我夫問斬,遑遑之日滿身冤屈,如何能洗?”
“我夫之冤屈,如何能洗?!”
泣血嘶啞之聲隻在一道狠厲的鞭響之中嗚呼下墜,血肉濺至腳側,連著筋骨。
那一鞭如同抽在了江絨雪身上,如百支箭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