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2 / 2)

不知道季二娘身上熏的是什麼香。從前在崇文館讀書時,同窗中不乏有喜歡燃香熏衣者,但是那些味道都不曾讓他如此心緒煩亂……

青年以為自己足夠隱蔽,卻不想他的動作已經被季明棠儘收眼底。

她許久未曾主動款待過客人,心底本就不夠坦然,還當是自己哪裡有不周之處,這才讓李家郎君甚少朝她這裡投來一眼。

女郎烏黑的眼珠轉了轉,想起讀書人最愛風雅的種種傳聞,伸手從鏡箱中找出來一套點茶的器具。

這是當初阿姐來看她時留在房裡的東西。因為懶於招待旁人,季明棠願以為它永遠都不會派上用場,未曾想今天竟然能讓它得見天日。

雖然自患病後,她便沒再練過點茶之法,但是好在之前學的那些技藝都還印在腦子裡。

她垂下眸子,認真地用茶筅擊拂茶湯,待到茶湯的顏色逐漸鮮白,茶末亦咬盞不散時,這才開口道:“李郎君,我已經給狸奴想了幾個名字,還請你從中斟酌一二——”

“第一個名字是瑞雪,取自瑞雪兆豐年的寓意;還有拏雲這個名字,其意高遠,出自前朝的詩‘少年心事當拏雲,誰念幽寒坐嗚呃’[1]……”

她的聲音輕而柔,宋珩一邊垂耳傾聽,一邊在心裡忖道,都是些有典故出處的名字,想來季家二娘的父親是永寧三年的進士,她自然也出落得才氣逼人。

誰知季明棠話音剛落,就有些赧然似的,清了清嗓子複又說道:“還有一個最後名字,狸奴的一身毛色像極了端午時吃的白團[2],隻是此物終究是民間吃食,恐怕難登大雅之堂……”

宋珩微怔,從古籍典故到街頭小吃,轉變之大,再次讓他意識到自己對這位新過門的妻子,當真稱不上多麼了解。

他平複下翻湧的思緒,溫言開口道:“季娘子起的都是些寓意極佳的名字。隻是何不讓狸奴抓周、自己選擇名字呢?”

季明棠一聽,好看的眸子瞬間亮了起來。

她先前怎麼沒想到這樣的法子!

修長的手指隨意從案角拿過一摞絹紙,紙上恰是她先前謄抄過的佛經。

季明棠將紙翻至背麵,一氣嗬成地寫下了所有備選的名字,落筆後卻望著顯眼的幾個大字皺了皺眉頭。

她的字寫得……著實不怎麼樣。

同樣是父親親自教導,阿姐寫得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自己的字跡卻在狂放中透著一絲潦草。

“我的字寫得不好,讓李郎君見笑了。”

宋珩細細瞧了一眼她的字,忽地出聲道:“書之一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3]。季娘子的字雖然形質不足,神韻卻挺勁有力。”

季明棠麵上一熱,從小到大,還從沒有人這麼誇過她的字跡。沒想到李郎君看起來最是如玉君子的一個人,如今卻信誓旦旦地說她的狗爬字氣韻儘現。

不過被這樣一打岔,她索性不再糾結字寫得如何,直接將幾個製成的小紙團扔到地上,又把狸奴從小窩裡抱了起來。或許是貓兒天性使然,它很快便用爪子挑中了一個紙團,撥到一旁玩弄起來。

女郎湊上前去,拿過紙團打開一瞧,發現狸奴給自己挑的名字正是“白團”二字。

她伸出手撓了撓貓兒的下巴,笑著開口:“枉我在典籍中挑了那麼久,結果你還是最喜歡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