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悶頭吃飯,她孕期反應與常人不同,常人容易受到食物刺激,嘔吐或者格外嗜好某種食物。
她是對食物完全喪失興趣,像西方傳說中的吸血鬼,吃什麼都像啃木頭,不受氣味影響,隻要胃裡有地方,她就能強塞進去。
梁朝肅看著她吃,時不時換盤子,遞刀叉,倒水,連城一概不拒絕。
她這四年,最初很痛,糾結,掙紮,直到最後習慣,習慣抗拒他,抵抗他,也習慣怕他。
她曾經也為梁朝肅找理由,一千個,一萬個,甚至外星人替換他,連城都想過。
卻唯獨沒有想過,梁朝肅目的就是她。
之前離開國內,他突然要表明要養她,已經叫連城嚇了一跳。
她後來回想,梁朝肅並非沒有暗示過,近一年也幾乎明示過。就譬如她畢業讀研,留在北方安安分分,按著他的步調走,安排走。
可惜橫亙著這樣的怨恨,他一樁樁,一件件,囚困她於股掌之中,玩弄,侮辱,日複一日。
她從來沒往男女方麵想,連這個念頭,都未動過一下。那些暗示明示,她自然而然想到另一個地方,邏輯還能自洽。
連城嘴不帶停,吃久了顯得機械,木訥,心不在焉,梁朝肅移開盤子,“你又在想什麼?吃東西也能走神?”
“你好像總在問我想什麼。”
連城克製著。
她心裡想什麼,梁朝肅一眼看穿,她從頭到尾是淺水灣裡的王八,什麼時候蹬腿,什麼時候伸頭,什麼時候翻蓋,他了若指掌。
可他呢?
淵深似海。
到現在,連城信任沈黎川,他絕不會信口雌黃,在這種問題上與她開玩笑。
可邏輯呢。
她往日想偏的邏輯都能自洽,梁朝肅這四年全是為她,反而說不通,理不順,連城找不到一個通暢的線,把這一地支離破碎地串聯起來。
到頭來,還是隻有馴服這一條,勉強算融洽。
“因為我不知道。”梁朝肅為她換了果汁,鮮嫩的綠色,有牛油果和香蕉的氣味。
連城喝不出滋味,幾口撇到一邊,“謊言。”
她這句仿照梁朝肅從前下評斷的語氣,每次她或真或假地狡辯,他一聽便知。
梁朝肅察出她模仿,眼睛裡有一絲笑,“真不知道。你的想法一向——”
他試著比喻,“像風,像雲,非常自然,卻叫人抓不住,無法確定。”
連城的內心世界,五顏六色,繽紛多彩,進去過的人,不會想出來。
出來後,這世界冰冷,乏味,庸俗得令人生厭。
可再想進去,就像誤入桃花源的漁夫,溯流而上千百遍,不得蹤跡。
梁朝肅能看穿連城所有出動出擊的花招,卻看不見她隱匿的真心。
一朵花,在她眼睛裡是什麼模樣,今日陰雲密布,在她心裡會不會煩躁,還是覺得輕風陰涼。
漸漸,十八年的了解,在她抗拒的眼中生鏽,消磨得麵目全非,越想得,越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