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收錢辦事,雇主特意交代把握尺度,連城有異樣,梁朝肅有反應即可,萬萬不能回嗆繼續。
他默默坐下,在場記者坐不下,有第一個拎著話筒逼上前的人,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閃光燈懟到臉上,曝卷一片翻天覆地的海嘯,每一波快門凶潮的提問,竦然淹沒在緊隨而至的後浪中,驚心動魄。
人頭攢動中,官媒穩居中心。
梁朝肅站起身,手臂環過她肩膀,微微收力,連城臉龐貼上他側腰。
西裝下身軀每一寸堅實而剛硬,亮白刺目的光亮被他抵擋遮蔽。
連城後仰,拉開距離。
她臉色慘淡不如一張紙,眼裡是壓抑的血紅色,極力強忍情緒,目光在人群搜尋。
官媒記者一直提問,梁朝肅首先回應官媒,拇指卻摩挲她臉頰,撫摸她頭發,緊握她手,摟緊她。
親密的,袒護的,珍貴又痛惜她。
字字老練應對提問,肢體卻彰顯慌亂,不知如何安撫她。
連城顧不上這些,透過保鏢組建人牆的間隙,那位爆料的記者迅速收拾器具,拎著相機、電腦包,趁亂從左側離開會場。
連城視線隻捕捉到他背影,熟門熟路紮進古城未完工的工地。
那個方向再深入,是臨時監管辦公室,王老師之前骨折在那裡等救護車。她知道繞過監管辦,是一條小路,直通棧道,上達劉李村,下可避開人群下山。
劉李村事發後,清溪穀本地的媒體,連城都有印象。
華章娛樂的這名記者不是本地人,很有可能第一次上山,不可能對工地地形這般熟悉。
隻能是有人指導。
她來不及深思,主持人已經站到台前,擋住了聲浪。
“有關梁董的私人問題,回答完畢。接下來是關於劉李村在網上實名舉報梁氏汙染水源一案,趁媒體朋友們都在場,我們古城項目的負責人顧星淵顧總,將對此做出回應。”
梁朝肅托起連城,送她離場。
身後現場依舊沸騰,有人繞過保安,追上台問連城是否自願,被保安攔住。
顧星淵性子跳脫,早年是花花公子型,應對狗仔毫無下限的死纏爛打,十分遊刃有餘。深知他鎮不住場子,隻能鉤住媒體的胃口。
“各位媒體朋友,劉李村舉報的水源汙染位置,距離我們工地不遠,但神奇的是,從清溪穀地勢看,水源屬於上流,我們工地在下遊。那又有記者朋友會問,工地是工地,跟你們違規傾倒建築垃圾有什麼關係,指不定是你們非要爬山,繞上去倒呢?”
“這個問題。”顧星淵伸手致意梁朝肅,“我們梁董一開始也很疑惑,就懷疑是不是內部出問題了,強令我自查。結果,我還真查到點東西,請主持人播放視頻。”
下台後,梁朝肅麵孔陰沉如墨,望向連城時,那一束目光,卻酸麻痛脹,仿佛被一枚利劍攪碎了心臟,無限悔痛潰爛。
“抱歉。”他張嘴,嗓音嘶啞得厲害,“是我沒料到,沒有護好你。”
連城麻木,她胸腔一陣陣揪扯,五臟六腑血肉模糊,四肢百骸也扭曲了,眼前還是那個記者。
他質問,他離開。
“你回去繼續。”
梁朝肅握住她肩膀,她化了妝,穿著也鮮豔,襯得兩腮淡淡玫瑰粉,蒼白卻像撕碎了透出來,分明有理智回答他,眼底卻灰蒙蒙,像失魂落魄。
他手背青筋暴起,血脈瘋狂上湧,按捺到極致,“有顧星淵,我送你回度假村。”
連城像在聽,又像完全摒棄他。
視線定格在左麵,是工地搭建的竹黃色腳手架,隱約看見監管辦公室屋頂。
記者爆料半真半假,看似替她伸張,是在幫她,實則是置梁朝肅於死地,
知道冰島內情,及她流產的人寥寥無幾,而能在這種場合將她流產宣之於眾的,也不可能是白瑛、沈黎川,這些她身邊的人,也不會是梁朝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