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一是在過了一段時間才後知後覺發現的。
陳淮每晚飯後陪著他寫作業,竟然把那本數學題寫滿了。拿起翻開,乍一眼看過去寫的挺是那麼回事。
解題思路,步驟,答案一應俱全。
林小一猜想陳淮是照葫蘆畫瓢,看他寫作業模仿來的,就是字寫的比他好看。
比他好看也正常。
林小一沒練過字,筆順都搞不明白,寫字像鬼畫符。老師說帶過這麼多屆學生,成百上千個裡麵屬他字最醜,一年級剛學寫字的小學生都比他強。
鬨著玩似的,林小一當著陳淮麵,裝模作樣掏出根紅筆,擺出一副批改架勢。
“要是答對一題,明天就給你買蛋糕吃。”林小一拍拍陳淮頭對他說。
要買分明也是買給自己,陳淮給什麼吃什麼,原來吃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果腹都能麵不改色。林小一上次吃過以後念念不忘,卻又舍不得買,他就是打心底裡認準了陳淮肯定做不對,才這麼開玩笑地透露出來一點想吃的意思。
陳淮毫不在乎,目光都沒分給那練習冊,他感覺最近林小一變了不少,原來像刺蝟,現在像軟乎乎把刺收起來的刺蝟。整個人都很鬆弛。
眼看著林小一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震驚,放鬆的脊背挺直了,開始認真地對照答案頁和習題頁。隨著一個個紅對號勾下去,林小一不止一次抬頭望陳淮,在陳淮和練習冊走了十幾個來回。
直到整本批完,林小一把練習冊一合,往裡一推,發起了呆。
那答案頁根本就隻寫了最終答案,有些大題甚至直接寫了個略!
林小一心裡想著事,魂不守舍地洗完澡就上了床,一直沒搭理陳淮。
陳淮喜歡林小一身上的味兒,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味道,有時候就會趁林小一不注意從背後伸頭偷著聞聞,或是晚上趁林小一睡著的時候才敢往人脖頸跟前湊,但也都不敢離太近,林小一從沒發現過。
連帶著也喜歡上了那沐浴露的味道,酸甜的水果味。
陳淮洗完澡出來才發現今天林小一晚上沒加班學習,躺在那望著雪白的屋頂發呆,床就這麼大,三麵抵著牆,陳淮要上去就得經過林小一。
林小一不動,陳淮就站床邊也不動,不知道林小一想什麼想的這麼出神。
陳淮往旁邊挪挪,擋住燈光,在林小一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這才引得人去看他。
林小一藏在影子裡與他對視,那視線陳淮不喜歡,帶著害怕,夾雜著複雜的試探和陌生感。
陳淮俯身捂住了林小一眼睛。
不應該是這樣的,林小一看他的眼神應該是喜悅的,驕傲的,故作凶狠的,或是帶著占有欲的。
就不該是這樣的,這分明是把他帶回家之前的眼神。
林小一閉上眼睛,陳淮的手掌很大,一蓋幾乎蓋住他大半張臉,包括鼻子。
沒過一會就感覺呼吸困難,林小一不說,甚至主動暫停了呼吸。
在停止呼吸的那幾秒中,林小一在思考,陳淮真的傻嗎?
陳淮看來比他大不了幾歲,帶他出去的時候甚至經常被人當做大學生詢問。
他優異的外貌,強健的體魄,以及那本百分百正確率的競賽題,無一不在告訴林小一,陳淮不是個簡簡單單沒人要的隻會撿垃圾的傻子。
自己才是,自己才是那個沒人要的,從垃圾堆裡爬出來垃圾。
直到濃濃的窒息感蔓延全身,林小一條件反射下抓住陳淮的手猛然起身,忍不住大口大口喘息著。
陳淮的手就揣在他手裡,按壓在心臟前,他心跳的那樣快,也攥的那樣緊。
眼下的一切才是真實存在的,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亦還未來。
“看什麼看,”林小一把掌心的手甩出去,雙手因為缺氧有點發麻,不太適應地張合著,往前讓了讓位置,“滾進來睡覺。”
陳淮看了他半晌,想抬手拭去他額間冷汗,終究還是未觸碰到便作了罷。
半夜林小一覺輾轉反側,過了很久覺得陳淮應該睡著了,沒忍住把手伸進陳淮被窩,攥住他一塊衣服,這才勉強升起睡意,入了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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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呀,來,”奶奶佝僂著身子,塞給他一個大碗讓他捧著,“把這個給你媽媽送進去,不吃飯怎麼能行呀……“說完拍拍林小一的肩膀,指向不遠處黝黑的房門,”還懷著老二呢,再這麼鬨下去,身子可就真的要熬壞啦……”
破敗的泥瓦房裡總是昏暗的,燈泡裹滿了灰,隻能發出微弱的黃光,灶台上日積月累鍍了層黑乎乎的油脂在燈光照射下稀微有點亮,牆上糊滿了舊報紙,年月久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泛了黃,身上的衣服和空氣中全都是廚房陳舊的柴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