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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偏執傻子後 述月 79769 字 2024-06-24

陳淮再次確認道:“你說的。”

林暮鄭重點頭:“我說的。”

……

兩個人返程路上,林暮看一眼陳淮,又看一眼,這人心情好得有點太過分了吧?

他感覺自己被陳淮偶爾看過來的眼神盯得發毛。

主要還是陳淮後來問他一句:“如果我之前有騙了你,或者做過什麼讓你不喜歡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林暮當時滿心憐愛,昏聵不堪,簡直昏君一樣,愛妃說什麼他都點頭,隻道:“以後不要就好了,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

後麵被人按著親到發懵,車都到村口了,被人扯著走。

身後跟了好些小孩,後備箱裝著土豆,白菜,手裡捏著草編的螞蚱跟小兔子,林暮看著副駕駛眼熟的陳叔,總感覺自己被人下了套。

“你剛剛說我們出去有事,跟我有關係,”林暮問,“是什麼事?”

陳淮賣了個關子:“出去就知道了。”

“哦……”林暮轉了轉手裡的草兔子,兩隻兔耳朵顫啊顫,不經意間開口,“陳叔,之前穿那麼多,熱嗎?”

“這……哈哈,不熱,不熱!”陳叔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好久不見小林,越發精神了!”

“有嗎?”林暮轉頭問陳淮。

陳淮仰頭靠在椅背上休息,聞言閉口不談陳叔的事,抬手摸摸,裝傻充愣道:“長一點也好看。”

林暮搖頭把人手甩開,靠玻璃上鬱悶去了。

半路上遇到迎麵開過來的箱貨,道路狹窄,錯車麻煩,得壓到雜草上,林暮納悶地打開玻璃,對於村子裡來了個京牌車感到好奇。

轉念一想,陳淮能把陳淮給喚過來,那這車是不是……

“這車是你?”林暮問。

陳淮點頭:“帶了一些簡單保暖的衣物跟日用品,按照你本上記載的年齡,推了大概的尺碼,另外多備了一些,應該沒什麼問題。”

“怕你擔心。”陳淮說。

“陳淮你……”林暮簡直仰慕地看向陳淮,舔了舔嘴唇,陳淮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到一些感謝的話。

“可真是個大好人!”林暮雙眼冒星星,“孩子們都會永遠記得你的!”

他帶過去的東西,都是以林暮的名義捐的,要記也是記林暮的名字,不過陳淮沒說,林暮開心就好。

好心情持續到市裡,他們被送到機場,林暮沒明白狀況就被人帶著上了飛機。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落地京北,陳淮帶他進了一座大廈,林暮還不知道他們要麵臨什麼事,渾身都開始不自在。

上了電梯,裡麵隻有他們兩個人,林暮小聲問陳淮:“到底是什麼事啊?”

進了一個很大的辦公室,林暮從抽屜裡抽出一份文件遞給林暮,林暮看他一眼,打開,《基金會法人登記書》?

“曉依慈善基金會……法定代表人……”林暮震驚地看向陳淮,陳淮靠在大大的桌子上,寵溺地看向他。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林暮手微微顫抖,無措地看向四周,陳淮從容不迫的態度不像在彆人辦公室,壓下快要跳出來的心臟,勉強理智問:“這裡,是你……”

陳淮歪歪頭,等他下文。

“你辦公室?”

陳淮“嗯。”了一聲,說:“以後是你的。”

“不是……!”林暮擺手,“等等,你讓我緩緩。”

陳淮跟在自己家一樣,進了辦公室內的茶水間,端來一杯咖啡,一杯果汁,林暮下意識接過去,乾了。

被子啪地一聲放在桌子上:“這就是你說瞞我的事?”

陳淮遞到嘴邊的咖啡沒等喝,拿下來,放在桌上,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嗯……”

其實林暮早有心理準備,就還好,也就那麼一點點,點點點震驚而已,雖然這地方看起來很繁華,雖然這裡幾十層,雖然看起來就很厲害,但是沒關係,眼前的人還是陳——

“我能問問,這個《基金會法人登記書》上麵的原始基金數額……是真的嗎?”

陳淮仿佛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平靜地說:“以後會更多,這隻是初始啟動資金,後續還每年定期注入。”

林暮看著後麵那個單位為億的數字,陷入僵直,在陳淮真的這麼有錢與他怎麼還這麼有錢之間選擇了這可能是在做夢,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幾近破碎地問:“這些都是……你的錢嗎?”

“不全是。”

“啊……我就說……”

沒等林暮全然放鬆下來,陳淮說:“百分之九十吧,有其他人注資,晚點帶你去見他們。”

林暮:?

比見那些注資人來的更早的是一條新消息,陳淮手把手摟著他,給他看手機。

是某新聞網發布的一條新消息,標題為《我國基因編程技術重大突破!》在看到最後參與人員名單一欄看到除了陳南平外後麵跟著的一堆人名,“林曉依”三個字突然出現的時候,林暮整個人仿佛飄在空中,這世界好像突然變成了他想不敢想的樣子。

他看陳淮,手指了指那三個字,幾近失聲:“這是不是……我……我媽?林曉依?我沒看錯吧。”

得到陳淮肯定的回答,林暮摸著心臟,還在跳,雙手捧著手機,將新聞從頭到尾仔細看了看。

前麵在介紹自DNA雙螺旋結構被發現開始,截至目前為止的所有重大發現,人類孜孜不倦地探索者關於生命與基因的奧秘,基因可以重組可以被改寫,這一次,終於走在世界前沿,最先發現基因克隆與優化的可操作性。

某個代稱H的人名頻頻出現在報道中,他作為實驗對象,獲得非同尋常的身體素質與超高的智商,林暮從手機屏幕移開目光,與陳淮對上,陳淮還是很無所謂的神情,仿佛林暮看到的都是與自己無關的報道。

新聞末端同事發布了另一則相關新聞的跳轉鏈接,事關跨國非法盜取實驗信息的盜竊案,凶手的照片被公之於眾,作為受害者身份,“林曉依”的名字再次出現在這則新聞報道中。

這則新聞沒有公布在那些社交平台上,並沒有獲得那麼廣泛的傳播,甚至點擊不如藏木於林閱讀量的零頭,但林暮知道,這份量與那些都不一樣,這是對林曉依真正的肯定。

林暮不信這些事會是突然發生的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有人為的部分,看了很長時間,林暮幾乎能把那輛則新聞的內容全部背下,才關掉手機,靠近陳淮。

“是你對嗎?”林暮這一天接受的消息太多,什麼都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想笑,又想放聲大哭,好像那些藏在暗無天日中不為人知的部分,被厚厚的淤泥所掩埋的,都被人一點一點清理掉,暴曬在陽光之下。

有人為他做到了所有他不能的,林暮隻是看著陳淮,想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陳淮看,好像這樣也不夠,他長長地呼吸,眼淚滑下來,最後隻是飽含所有情緒地叫了一聲陳淮的名字。

“怎麼哭了,是好事。”陳淮擦掉他的眼淚,“我說過的,你想做的什麼,儘管去做,凡事有我。”

林暮抓著陳淮的衣服,哭的不能自已,他的媽媽終於也能走在陽光下,林暮沒有遺憾了。

到了晚上,林暮兩個小雙眼皮哭腫了,陳淮從冰箱裡拿了冰塊給他敷:“沒關係,明天再去,沒彆人。”

“不行。”林暮嗓子也是啞的,哭得有點太過了,二十多年的眼淚全都攢到今天了,“那可是六千萬呢!顧昭也沒那麼差勁,是個好人。”

陳淮:……

“你最好。”林暮現在深刻明白陳淮的家庭地位,求生欲極強,“你跟他不一樣,你全世界最好。”

林暮這麼花言巧語哄人的時候實在太少了,陳淮隻能原諒他。

到飯店的時候顧昭跟葉澄出來接,林暮睜眼睛還有點腫脹感,但還是挑了挑眉,這倆人……他沒看錯的話,穿的情侶裝?

餐廳被清場,林暮坐在飯桌上跟葉澄大眼瞪小眼,他想溜。

陳淮跟顧昭在遠處的窗邊談事,葉澄笑著問他:“你們怎麼樣啦?”

林暮模糊地說:“沒怎麼樣,就那樣。”

對方遞給林暮一張請柬,上麵寫著林暮的名字:“我們的訂婚宴,歡迎你的光臨。”

“恭喜。”

遠處兩個人聊完回來,飯局接近尾聲,林暮其實沒吃什麼東西,在這地方他不自在,告彆時,林暮與顧昭握手——失敗,中途被陳淮攔了。

“謝謝你的慷慨捐贈。”林暮真誠地笑。

顧昭萬年不變的笑臉,與陳淮交換個複雜的眼神,道:“客氣,老頭子的意思。該是我謝你。”

林暮想起那個自來熟的小老頭,有些意外:“舉手之勞而已,還是謝謝你。”

“不必。”顧昭不懷好意,“利息你旁邊這位已經付過了,要謝還是謝他吧。”

顧昭還想說什麼被葉澄眼神製止,無奈地聳聳肩:“那就告辭了。”

林暮跟陳淮回了家。

是先前的三十九層,新增了一些軟裝,睡前躺在床上,林暮還是感覺這一天過的太不真實了。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他問陳淮。

陳淮覆在他身上,捏了捏他沒什麼肉的臉,等林暮喊疼了,問他:“你說呢?”

林暮忽然感覺,或許他們也需要一些特定的詞彙去渲染一些東西,他舉起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住,一塊悶在被子裡。

心臟貼在一起,跳動聲在小小的空間中相互碰撞。

林暮抱著陳淮的脖頸,感受著他的呼吸與脈搏,很小聲說:“陳淮,我愛你。”

第126章 第 126 章

他們貼得太近了, 身上起伏的胸膛停住,林暮隻聽到自己喘氣的聲音,過會, 陳淮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放鬆身體, 將自己壓在林暮身上。

臉就貼在林暮耳邊,陳淮什麼都沒說, 林暮上頭的情緒逐漸消退,耳邊是熱的, 因為缺氧感覺頭昏腦漲, 他想說點什麼打破這種安靜。

“我不是……我就是……有點太高興了。”林暮抓著陳淮的衣服小聲說, “突然說這個是太奇怪了你彆當回——”

“林暮。”

“嗯?”林暮愣了愣, “怎麼……嘶——”

“疼嗎?”陳淮舔舔方才咬出齒痕的脖頸。

“不疼。”林暮道。

陳淮收著勁兒的,力道很輕, 隻是舌頭貼上來的時候讓他感覺從耳後到脊背麻了一片, 林暮將被子掀個縫隙透氣, 問:“怎麼了?”

陳淮翻身下去, 躺在林暮身側, 把人抱著, 臉還是埋在林暮肩上,聲音悶著:“對不起。”

“沒事, 真不疼。”

細細密密的啃咬流連在每一道疤痕上,林暮不知這人為何心情低落, 來不及思索, 被陣陣敏感的碰觸打亂思緒。

從手腕到耳後, 潮濕一路攀爬,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微涼, 陳淮再次覆身上來,林暮抬起頭,索吻的姿態,他兩隻手都被陳淮握在手裡,緊扣在床上。

親吻逐漸向下,屋裡有燈,跟在鄉下那時候暗著不一樣,林暮幾乎瞬間掙紮起來,慌張把人攔住,情欲退卻大半。

嘴唇被舔開,這個吻繾綣安靜,直到林暮僵硬的身體放鬆,分開前陳淮輕輕碰了碰鼻尖:“我去洗澡。”

一隻腿跪在床上,林暮起身將人拉住,聲音微弱:“我幫你吧。”

話落猝不及防被人攔腰拉起吻了個七葷八素,林暮坐在那沒回神的時候,浴室裡麵水聲已經響了有一會。

他呆呆地下床,走到浴室門前,剛摸上把手,想了想,縮回去,爬到床上後背對著浴室躺下,不禁小小歎口氣。

陳淮出來時,林暮立刻合起眼睛裝睡,對方繞床走了一圈,眼前投下一片陰影,劉海被人撥弄一下,拂在額頭有點癢。

哢噠。

台燈關了,聽不到任何聲音,林暮裝得難受卻不敢動,捕捉到身後關門聲,唰地睜開眼睛,坐起來,懵了。

人怎麼跑出去了?

是因為自己抗拒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其實他也不是不想,隻是不想給人看到……可陳淮也不是彆人,自己這是乾嘛呢……怪不得陳淮每次都……

房門隔音很好,也不知道人在外麵乾什麼,林暮自暴自棄的躺倒,眼睛適應昏暗的環境,隱約能看到房間的輪廓,好大的臥室好大的床,也沒置辦太多東西,林暮很難把這裡當成家。

自顧自躺了一會,摸起手機找到寢室群,翻聊天記錄,他記得前幾年,王宇在群裡分享過網盤賬號密碼來著。

奇怪,關鍵字搜索,日期搜索都試過了,沒找到。

王宇的網盤上學時寢室公用,會員大家均攤,林暮對那些動作片不感興趣。他們午休會聚在在下鋪紮堆看電影,林暮在上鋪帶著耳塞補覺。

不知哪一次,林暮正背單詞,底下吵吵鬨鬨,有人說弄到個好東西。

影片開始,寢室內異常安靜,林暮沒當回事,正為此時的安靜慶幸,不一會,雌雄莫辨的對話聲從筆記本中傳出來。

下麵幾個人炸開了窩。

“你這什麼玩意?男的女的?人妖啊?”

“不是,我看封麵是個挺漂亮的女仆裝小美女啊,媽的,隔壁龜孫子坑我,散了散了,不看了。”

“等等,看一會看一會,還沒見過男的跟男的怎麼……”

當時外麵窗簾拉著,屋裡暗暗的,林暮鬼使神差地放下單詞本,悄悄探頭往下瞄了眼,剛看到一抹粉黑色裙邊就被王宇一嗓子“我草還能這樣!”吼得立馬驚彈回去,後背緊貼在牆壁上,欲蓋彌彰地到處摸方才脫手的單詞本。

林暮手指飛快劃拉,好像去年還看到有人在群裡發截圖,說被河蟹了好多東西,但好在狡兔三窟,壓縮包多,同時一個名為【nn】的文件夾圖片甩到群裡,王宇還被人圈出來問是不是變態,存這麼多這種視頻。

“怎麼沒有呢……”

沒找到,林暮從通訊錄裡找到王宇。

【木木木:睡了嗎?】

王宇是個夜貓子,接近淩晨,消息回得飛快。

【社會你宇哥:沒,咋了寶,想你宇哥了?】

【社會你宇哥:從山裡出來了?】

【社會你宇哥:現在在哪呢,西城?老家?啥時候來京北?】

【社會你宇哥:圖片】

圖片裡一堆烤串,像是在某個燒烤小店,人很多,桌上擺著一排啤酒。

【社會你宇哥:在外頭跟哥們喝酒呢,現在打飛機過來還趕趟,風裡雨裡,京北等你!】

【木木木:……】

又一串語音發過來,林暮打字慢,那邊等得不耐煩,直接打來語音電話,林暮馬上就給掛了,心虛地往房門看了眼。

【木木木:打字說】

【社會你宇哥:寶,你掛我電話,你原來不是這樣的,是不是有彆的狗了?】

【木木木:……】

【社會你宇哥:看,又冷漠我】

【木木木:差不多行了,等你吃完飯方便的時候,能把網盤借我一下嗎?】

【社會你宇哥:?】

【社會你宇哥:彆告訴我你工作用啊,空間滿滿的了……你找老二,他也有會員。】

【木木木:不是……】

林暮嘖了一聲,有點後悔找王宇,原來他讓自己看自己都不看,這回指定躲不過他的一頓調侃。

果然,那邊王宇消息又砸過來。

【社會你宇哥:???】

【社會你宇哥:開竅了?】

【社會你宇哥:彆告訴我你真打飛機啊~[壞笑]孩子也是長大了】

【木木木:滾吧。】

【木木木:不用了。】

【木木木:吃你的,睡了。】

林暮臉上發燙,手機塞到枕頭底下,雙手放在小腹上,擺出無比安詳的入睡姿勢。

嗡嗡,嗡嗡,嗡嗡嗡——

猶豫半分鐘,掏出來,打開,一串下載鏈接跟賬號密碼被人丟過來。

【社會你宇哥:誒呀真是的。】

【社會你宇哥:你看的話就第一個文件夾啊,後麵的彆瞎看,太獵奇,不適合你這種入門小萌新。】

【社會你宇哥:特彆推薦138】

【社會你宇哥:電影雖好~注意節製~[呲牙]】

林暮裝瞎沒回,點進網盤下載鏈接,忐忑地等待下載安裝後輸入賬號密碼,進去了。

又往門口看眼,擦了擦手心的汗,把頭縮進被子裡,找到目標文件夾打開。

……

林暮猛地掀開被,手機丟到一邊,抬手摸了摸臉,衝進洗手間洗了個澡,發絲不住滴水,沿著下頜滑落。

畫麵的人臉換成鏡子裡的,坐在陳淮身上……

不不不……不能想!

打開水龍頭,一捧涼水澆在臉上,林暮沒再照鏡子,套上衣服出去。

摸到開關點亮,床上還是被他滾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陳淮沒回來,林暮撫平後出去找人。

客廳隻有小燈亮著,林暮去島台倒杯水,仰頭吞咽時聽見另一側不明顯地碰撞聲。

放下水杯,林暮想到陳淮先前彆墅二樓角落的拳擊室,隨著越走越近,更加確定陳淮在打拳袋。

半夜打拳,為了發泄?心情不好嗎?

裡麵聲音忽然停了,林暮四處看了看,快步溜回房間躺下,裝作從沒出去過的樣子。

等他快睡著了人才回來,床鋪微沉,陳淮越過林暮關燈,林暮才反應過來,陳淮走之前是關了燈的。

“陳淮……”

“嗯?”

林暮伸手摸摸,身上清爽的,也不冷,安下心。

“沒事,今天太晚了,先睡吧。”

像是有話沒說完,但陳淮沒有追問,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的,有很多想說的話,難以開口。

可無論是什麼,都沒有林暮此刻這樣真實的存在於懷中重要。

·

林暮跟著陳淮上了兩天班,他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另一側,助理小王經常出入,偶爾辦公室門上鎖,林暮要去給他開門。

好像跟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完全對調了,助理小王變成總是被關在門外的那一個。

公司裡麵專門有個部門負責基金會的運作,非常專業,林暮大多數時候隻能充當吉祥物,但與山區孩子溝通,或是對於山區兒童的心理問題這一塊,林暮比所有人都要靠譜。

快到林曉依的忌日前兩天,林暮心事重重,陳淮主動問他要不要回北城看看,羊淮山的學校已經初具雛形,天氣太冷,馬上就要暫停施工了。

林暮把麵前的文件收起來,陳淮日常工作比他要忙很多,非常多,經常從早上六點出門,一直工作到淩晨一兩點鐘,他不隻是負責總決策,還包括很多項目的開發與程序編寫。

“你有時間嗎?沒有的話我可以自己回去。”

陳淮旁邊的咖啡已經喝完了,林暮把自己的推過去,告訴他:“如果我不在也要注意休息。”

他從助理小王那裡不小心聽到過很多次小道消息,比如陳總是個工作狂,經常二十小時不用睡覺的那種,最長記錄是三天四夜沒有睡。

作為助理的小王苦不堪言,放在平時這種話是不可能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但是老板發話,老板娘想知道什麼,都要如實相告。

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

添油加醋什麼的,他才不會乾呢——才怪。

老板娘上崗的第二個月,小王同誌工資翻了一倍,拿著工資卡問林暮:“我該不會……要失業了吧?”

第127章 第 127 章

次日, 林暮進門前敲了助理辦公室的門,告訴他:“多的那份我幫你問過了,是獎金。”

“啊……啊?”助理小王指指自己, “真的假的!”

“嗯。”林暮點點頭, 把給陳淮買營養劑時多帶的三份放在小王桌上, “這個是送給你們的,過兩天我們回北城, 要麻煩你們了,另外兩個人的要麻煩你轉交給他們。”

喜悅的表情碎掉, 小王端著屬於自己的那份補品, 捂著胸口, 笑比哭難看:“不麻煩不麻煩, 老板娘——不是,祝老板您們, 一路順風, 我等必定為陳總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林暮哭笑不得, 安慰的話卡在嘴邊不知道怎麼說, 小王說過, 陳總評估處理文件的效率很高, 一個頂他們三個,陳淮不在的時候, 程序方麵的問題也得他們跟工程部協調扯皮,總之, 陳淮走了, 助理室的天塌一半, 哪怕他們已是人中龍鳳。

“要不讓他多雇幾個,我原來打工的時——”

“彆彆彆老板nia——那什麼!”小王站起來, 剛想伸手握住林暮得手,臨門一腳縮回去,神情悲愴,鬥誌滿滿:“我們可以!”

非常具有人文關懷品質的林暮同誌回到頂層辦公室委婉跟陳淮提了一嘴,說感覺秘書室的幾個人很忙的樣子,陳淮手指不停敲著鍵盤,麵不改色道:“他們?七位數的年薪,另加股份分紅。”

林暮:。

手指微微動了動,下一秒,眼睛一亮:“陳總,您還缺秘書嗎?”

鍵盤敲擊聲停下,陳淮扭頭,挑眉看他:“缺啊。”

“但得應聘。”陳淮說著,將雙手放在桌上,麵色嚴肅,有了點平時跟其他人對接工作的時的正經味道:“離近點,先麵個試。”

老打工人林暮立刻拘謹地走到人麵前,剛想裝模作樣地開始自我介紹,被老板一把拽進懷裡,坐在人腿上。

老板繃著臉,圈圈林暮的胳膊,挑剔道:“太瘦,不合格。”

明擺著找事,林暮立馬凶起來:“嘶你挑豬肉呢是吧——”

林暮下巴被人捏住,扭了扭,陳淮故作思考:“長相麼……深得我心。怎麼,林助理考慮賣身嗎?給你開後門。”

林暮本想把這突然不正經的人推開,但想到陳淮剛剛疲倦揉頭的樣子,沒動。

什麼人都禁不住這麼折騰,林暮自己可以在休息室補覺,陳淮卻隻能偶爾抱住他,靠在他身上小憩幾分鐘,因為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敲門,沒人也會有工作電話接進來。

難得歇一會,最近實在忙,陳淮回國後第一時間沒回京北,而是跑去了山裡,後麵又出國一趟,過幾天他們還要走,工作就全堆積在這兩天。

林暮空閒時間會跟著部門的人惡補各種活動流程與法律知識,兩個人各忙各的,好久沒這麼放鬆。

想著,他四肢不調地靠在陳淮身上,配合地磕巴著問:“老板,怎,怎麼賣?這樣?”說完抬起一條腿,姿勢是自己都沒眼看的滑稽。

陳淮笑,被林暮一個眼神示意後憋回去,手順著衣擺探入,遊移在後腰,林暮腰側一酥,弓著身子往前躲,貼得陳淮更近。

“投懷送抱,很專業。”陳淮冷靜評價。

“專你個頭,停,癢,彆亂摸——”

陳淮此刻手掌倏然收緊,眼神淩冽,對著門外嗬道:“誰?”

林暮跟著回頭,辦公室的門他回來沒關嚴,留著一道縫,很小,不足以讓人看到裡麵的場景,但聲音肯定隔不住,外麵人敲門後講話,聽聲音是陳淮另一個助理。

無地自容的林暮騰地站起來,丟下一句“你先忙”,匆匆跑進休息室躲起來。

以後都沒臉去助理辦公室了。

林暮在休息室沒彆的事情做,緩了一會,跟出版社溝通,訂了一批新教材,預備送進各個已經建好學校處於幫扶名單的山區學校裡。

名為一班F4的群今晚格外熱鬨。

創建時間在幾個月前,王媛趕到京北看林望月的時候,林暮已經走了,但他們重新拉了四人小群,從動物軟件轉移到了綠色軟件。

大家的群名片都不約而同改回原來那樣。

【顏顏醬天下第一:@1@三青,你們倆在哪呢,我跟圓圓元旦之後回北城!今年在北城過年!你們在哪過年啊!】

【顏顏醬天下第一:馬上就要過年了,迫不及待啊啊啊啊!想吃老家步行街胡同裡的那家麻辣燙,加酸甜那種!】

【顏顏醬天下第一:約起來啊!彆裝死,快出來!@1@三青@圓圓】

【圓圓:姐你看看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

【顏顏醬天下第一:啊……抱一絲,[哭泣],期待你們明天的回複!】

【三青:我剛問了江清,回的,等他放假之後才能走,應該挺晚的。】

【顏顏醬天下第一:啊啊啊啊啊還是月月好!就差11啦!】

【1:我們明天回。】

【顏顏醬天下第一:?】

【顏顏醬天下第一:等等,我們?我們??@1,誰們!你把話說清楚!】

【1:陳淮……】

【顏顏醬天下第一:?】

【圓圓:?】

群語音響起來,林暮不知道陳淮還要多久,他們今晚回家,想著打發時間,就接了這個明擺著是三堂會審的電話。

張希顏臉上貼著麵膜,背景裡有節奏很快的電子音樂,她一把將麵膜扯下去甩在化妝桌上,圓臉放大填滿整個屏幕:“林小一你說誰?那個把你忘了的臭渣男?你咋就一棵樹上吊死了!!這門親事我不同意,你換一個,我給你介紹,01都有,保準比他對你好!”

王媛勸她冷靜,林望月那邊隻能看到個天花板,像是還在醫院裡。

林暮把揚聲器音量降低,好在為了方便休息,辦公室休息室的隔音也做得很好。

林暮:“不是,他想起來了。”

張希顏:“想起來有個屁用!前幾年你吃苦的時候他乾什麼去了!?你挨罵的時候他乾什麼去了?!大老板了不起啊,現在還不是落魄了?我跟你說這就是壞男人的報應!”

林暮弱弱插嘴:“前幾年也不怎麼苦……不是,熱搜其實是他撤下去的。”

張希顏張開的嘴僵硬地合上:“哦。”

“???”安靜不到三秒,張希顏立刻反應過來,不解地問林暮:“他公司不是破產清算了嗎?我靠,這個狗男人是不是裝可憐騙你!?你千萬彆被他騙了!

我跟你說小一,當年我是太小了沒看出來,那天我從京北回家路上就不停在想,那陳淮絕對不是什麼好鳥,上學的時候就會裝,控製欲可強,我給你送塊巧克力,那眼神恨不得刀了我,圓圓也說他看起來不好相與!

回家我還找到當年的舊手機了,你猜怎麼著?”

林暮:“啊?怎麼了?”

張希顏:“他根本就是一直在跟蹤你啊!原來穿得破破爛爛的時候就天天盯著你了!原來我都沒注意,存了幾張早時候照片,那天才發現的。那眼神,都快把你盯出個窟窿了!

再一算時間,光是跟蹤你就跟蹤好幾年啦!這種人奪可怕!真的,小一,趕緊有多遠跑多遠,彆跟他扯上關係,我懷疑你去京北的事都是個套路,沒準都是他參與其……”

張希顏聲音戛然而止。

林暮趴在床上,手機支在一邊,圓圓掉線了,林望月一直沒說話,光是張希顏說個不停,語速又快,他好幾次想打斷都沒機會。

這剛一逮到,馬上義正言辭地開始為陳淮解釋:“事情有點複雜,一時說不清楚,顏顏你剛才說的這些其實我早都知道了。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陳淮有時候狀態不太好,你彆往心裡去,他不是故意的,我替他給你道歉。

跟蹤的事我知道,分開的事也有好多誤會,我來京北的事……我也想過,但都沒關係,我不介意。你是我的朋友,站在我的立場思考問題,全都是為了我好,我很開心。”

林暮在認真地回應朋友的關心,可同時又沒辦法控製地想,陳淮有沒有能這樣關心他的朋友呢?

“我能認識你們幾個,是很幸運的事,但其實陳淮……也有他的不得已的苦衷吧,其實他也有很多事為我著想,他為我做的要比我為他做的多很多。謝謝你,顏顏。”

“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陳淮是我的家人。”林暮不善於麵對彆人剖析自己,他一直不敢出境,也不好意思看手機,下巴墊在胳膊上,目光落在床頭。

他既想為陳淮說幾句話,也像是對最親近的人坦白般,一鼓作氣地表達道,“或許,或許也是我以後的愛人……我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強求,如果你們能夠接納他,我會很開心,但是如果不行,也沒關係,你們對我都很重要,等我回去仔細跟你們聊……”

張希顏遲遲沒回複,林暮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張希顏那邊的音樂聲也停了,他把手機拿過來,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他講的太投入了,沒看到。

群裡張希顏發了幾條消息。

【顏顏醬天下第一:我再也不亂說話了[閉嘴]】

【顏顏醬天下第一:圖片】

【顏顏醬天下第一:百年好合[雙手合十]晚安!】

是個截圖,屏幕裡隻露出林暮的腦門,身後的門半開著,陳淮站在門邊。

林暮呆呆地,小腿邊上一沉,僵硬轉頭,陳淮好整以暇地坐在那,望著他。

陳淮沉聲問道:“早就知道?”

林暮沒反應,默默把頭轉回去。

聲音靠近,又問:“什麼都不介意?”

林暮隻管裝死。

“愛人……?是什麼?”

林暮受不了,爬起來給人嘴捂上,臉比剛才鑽進休息室之前還紅,小聲吼道:“彆問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定了晚上的飛機, 陳淮今天去公司開會,林暮留在家裡收拾東西。

大號黑色行李箱打開,平鋪在床上, 林暮東西實在少, 隻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北城冷, 陳淮衣櫃裡沒有幾件厚衣服,兩個人平時往來經過最冷的地方是地下停車場, 沒意識到要買冬季外套。

林暮給他多塞了幾件羊絨衫,怕陳淮用不慣自己的洗漱用品, 又把浴室裡他常用的那些東西都打包起來。

再折返回衣櫃邊上的時候, 不經意在角落裡看見被防塵袋罩著的衣服, 於一眾裸奔的定製服裝中稍顯特殊。

——是前段時間自己給他的那件, 被洗乾淨掛起來,打開袋子後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正好回去下飛機之後能換上, 這樣不用重新買了, 不然林暮還想著等會出門去給陳淮臨時買一件。

北城下了個飛機就是另一個季節的溫度了, 跟京北的冬天不是一個等級, 沒羽絨服不行。

本來不用這麼急回去……但林暮前幾天接到了一通特殊的電話。

對麵的老人聲音比多年前最後見麵的時候蒼老許多, 先是客客氣氣地詢問他是不是林小一,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經過漫長的寒暄鋪墊, 終於問了最重要的那句:“你想知道她的墓地在哪嗎?”

林暮不記得他後來又說了什麼,總之對方想用一個地址, 換來跟林暮在北城見麵的機會, 林暮沒有拒絕。

當年他沒有捧到母親的骨灰盒, 也沒能留下一張母親的遺照。

林曉依不喜歡羊淮山,林暮沒有給她在山中立碑, 隻會在每年那日去路口燒點紙,告訴林曉依自己有在好好生活。

手裡唯一一張照片,是在實驗室陳南平桌上的那張,夾在那本日記裡。

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親眼看到林曉依的墓。

東西收拾起來很快,放在門口,林暮靠在門上給王宇發消息,問他中午有沒有空,約個飯。

發送成功,抬眼看到玄關櫃子上的手表,臉色變了變,昨晚回來在門口發生的事全冒出來,他小聲罵了句混蛋,把手表抄起來走進書房,桌下有個保險櫃。

陳淮前段時間塞給他幾張卡,一些產權合同,林暮當場懵掉,最後是被陳淮帶進書房,手把手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錄入虹膜與指紋,把一堆巨額資產鎖了進去。

表也貴的,陳淮之前有一次晚上摘了放在床頭,林暮隻是拿起來看一眼,陳淮第二天就給他弄了個同款,表盒上印著PatekPhilippe,林暮偷偷在網上搜,看到搜索結果倒吸一口涼氣,當即連盒帶表塞進保險箱。

一個弄不下來的鐲子都夠林暮緊張的,自己已經是行走的幾千萬了,可不能再往身上亂添東西。

好在他找到了合適的黑色彈力發圈,寬的那種,套在鐲子上沒紅繩那麼顯眼,還能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

電話嘟嘟響,是王宇回過來的,林暮接起。

“你個小王八蛋!啥時候來京北的?今天?咋不告訴我一聲呢!在哪呢?我坐地鐵接你去!”王宇又罵他幾聲,旁邊有個女生說了幾句話,王宇語氣變得特彆正經,“好兄弟,您在哪,哥們馬上去接你。”

“不用,我約個地方碰麵吧。”

“好!”正經不過三秒,王宇突然開始傻笑,“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有個好消息,但我不告訴你,等見麵給你個驚喜。”

林暮走出小區,坐上公交時給陳淮發了張自拍,死亡角度,配文:去見宇哥,你什麼時候忙完?我去公司找你?

陳淮沒回,應該是在忙,林暮把手機揣回兜裡。

工作日車上人不多,林暮坐在後麵靠窗位置,有了些看風景的心情,樓與樓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彆,這是國內最發達的城市之一,以遠超其他城市數十倍的DGP吸引一波波前赴後繼的年輕人。

可這裡的天太多時候是霧蒙蒙的,路上行人急匆匆,林暮找不到歸屬感。

中午飯店基本都在休息,約定的位置在一家咖啡廳,林暮到了地方拿著手機正核對名字,王宇已經迎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女生,身影被他龐大的軀體擋住。

林暮好奇地向後探頭,王宇“誒~”的一聲擋住,“不給你看~不給你——誒喲,我的胳膊,斷了斷了——”

“彆裝啦你。”女生又照著王宇說斷了的胳膊拍一下,從人身後走出來,“林暮……你好,又見麵了。”

林暮啞然,看著熟悉的麵孔半天蹦不出來一個字。

“嘖,乾嘛呢乾嘛呢,”王宇護著小崽一樣把女朋友擋住,“知道你嫂子好看,那也不能這麼看啊!”

“……傻叉。”林暮冷漠無情丟下倆字,跟女生點了個頭。

三個人坐在角落,王宇興奮地不得了,嘴巴沒停過,講女生是怎麼仙女下凡突然拉著行李箱出現在他家門口,含淚抱著他說我們複合吧,講命運是多麼多麼奇妙。

“原來是因為她媽媽出了事才走的……我就知道,寶貝不會無緣無故拋棄我,嘿嘿嘿,現在伯母已經完全康複了!林暮,過幾天放假,我們準備回老家見父母了,你也早點找個女朋友吧!”

女生表情局促,但也沒打斷王宇說話,算是借著王宇的口給林暮一個交代。

等到王宇去洗手間,女生才主動說了坐下的第一句話:“對不起,也謝謝你,沒有把之前的事告訴宇哥。”

“嗯。”林暮端起杯子喝口咖啡,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得提醒你,王宇有權知道實情,兩個人之間想要長久走下去,互相坦誠很重要。”

“我知道!”女生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咽了口唾沫,說:“我們老家的房子賣了,手術費用醫保報銷一部分,而且……而且我已經複職了,在陳總另一家新公司,談下來的單子分成也很多,顧總借我的錢……我已經還上了,我會找機會跟宇哥坦白。”

林暮聽到陳淮的名字,楞了一下,放下杯子,看向窗外,心裡的猜測其實已經落實的差不多。

“那提前祝賀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輕聲說。

王宇他們兩個下午還得回公司上班,林暮與他們告彆,在路邊漫無目的地走。

他是怎麼一步步來到京北,跟陳淮無數次偶遇,爆發誤會的,葉澄的話,顧昭的話,一條條斷開的線頭仿佛尋到同一個根源。

但願自己也能等來對方的坦白吧,林暮想。

陳淮的電話打過來,問林暮在哪。

林暮往四周看看,報了個地名,陳淮要來接他,林暮問:“你忙完了嗎?”

“嗯。”陳淮在走路,背景從喧鬨到安靜,林暮聽到車輛解鎖的聲音,對方的腳步有些匆忙。

“好,那我在這裡等你吧,剛好附近有個公交站。”

“很快。”

電話連著,兩個人都沒說話,林暮看來往的車流與行人,直到陳淮的車停在他麵前,落下車窗。

林暮就坐在公交座椅上,手機放在身旁,兩手支著椅子,聳肩與陳淮對視。

“果然很快。”林暮笑,撿起手機,陳淮幫他開了副駕駛車門。

坐進去,低頭扣安全帶,剛扣上,手被按住,陳淮捧著他的臉親過來。

陳淮身後車窗降到一半,騎著自行車的年輕人穿過去,路對麵有結伴走路的女孩看過來,林暮猛地往後躲,腦袋結結實實砸在陳淮迅速墊在車門邊框的手背上。

“有人……”林暮心虛給人揉手。

陳淮垂眼看了下,沒吭聲,過會,聲音有點冷:“再不走違章了。”

“哦哦。”林暮乖乖坐好,車子啟動,他問:“我們去哪?直接回家嗎?”

陳淮看他一眼,想起什麼,目視前方:“我姐回國了。”

“陳老……不是,陳雪姐?她回來了?什麼時候?現在在哪呢?”

“今天上午,在半山彆墅。”

“……”得,開始惜字如金了,林暮小聲問:“不高興了?”

“沒。”

吧嗒。

陳淮猛地一踩刹車,林暮嚇得攥緊扶手,“怎麼了!”

“紅燈。”陳淮麵不改色,轉頭看向林暮,視線略過林暮身後的車窗,語氣平靜地說,“可以再來一次嗎?防窺膜,外麵看不到。”

再來你妹啊!

林暮把人的臉掰回正位。

再用餘光偷看,某人嘴角微微揚起,看來是哄好了。

當年在飯店打工,同事教他怎麼哄女朋友,林暮沒往心裡去,忘得差不多,就依稀記著這個,沒想到這麼管用。

再一個紅綠燈,車輛停下,陳淮剛扭頭,林暮立刻條件反射回答:“不可以。”

陳淮:……

接過陳淮遞過來的手機,林暮看到陳雪發消息給陳淮,說媽讓她問他們下午走之前要不要去半山彆墅吃個飯,問小一現在有沒有跟他在一起,好久沒見了,過得怎麼樣。

隨後又補充道:母親也在,如果小一介意,你們就不要過來了,路上小心。

林暮看完,剛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陳淮已經把手機接回去發了語音回複對方:“不回,你們吃。”

“不是。”林暮把手機搶過來,“我剛剛不是說這個不可以!”

他把消息撤回,也不知道陳雪姐看到沒有,車輛快要駛入小區,林暮鬆開滿是指痕的手心,跟陳淮說:“去一趟吧。”

掉頭前陳淮非常縱容地跟他說:“不想去就不去,什麼都不需要在意,你有做出任何選擇的權力。”

“去吧。”林暮說,“我想去看看陳雪姐。”

半山彆墅。

林暮抓抓並不亂的頭發,理理板正的上衣,想起王宇說去女朋友家要帶禮物,遲鈍地問陳淮:“我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

陳淮定定看著他,幾秒後,輕飄飄地問:“你現在是準備見丈母娘啊?”

車門甩得很響,見個鬼的丈母娘,林暮自如地穿過花園走向彆墅,走出一段,回頭看向陳淮,一身正裝,步伐鬆散,走出悠然自得的韻味,看向他時溫柔的目光來不及收回去,林暮又不合時宜地想到上學的時候。

某節課上,張希顏問他,陳淮是不是做丈夫的好人選。

林暮當時心裡默默想,能不能做丈夫不知道,但真的很適合做老婆。

如果是這樣……那說今天見的是丈母娘,也沒什麼問題。

有人偷偷爽了。

對於許雁婉,林暮沒有過多的情緒,隻能說誤會太多,厭惡不至於,但怎麼都喜歡不起來是真的。

他等陳淮走近了,與人並肩向前,林暮看著旁邊光禿禿的樹杈,看腳下地板縫隙中的鵝卵石,狀似不經意間問陳淮:“我們這算見家長嗎?”

沒人不知道見家長是什麼意思,就連林暮這樣人際交往一塌糊塗的人都知道。

規律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見到彆墅房門了,許雁婉正巧推開,林暮下意識停住。

陳淮在他身側一同站下,定定地說:“算。”

·

今天的許雁婉有些不太一樣,林暮沒有天真到認為她是來迎接自己,許雁婉也沒讓他失望,推開門什麼都沒說,便轉身回了屋子,跟他們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林暮與陳淮對視後跟著進去,林暮看著人的背影,這才知道哪裡不一樣了,許雁婉今天沒有化妝,也或者畫得很淡自己沒看出來。

她一改往日具有視覺衝擊力的著裝風格,穿著柔軟的米色寬鬆毛衣與闊腿褲,整個人顯得非常……鬆弛而平靜。

這與林暮印象中許雁婉精致銳利的形象十分不符。

陳雪從電梯迎麵走出來:“我還以為你們還得晚一會能到,你們先坐,吃點水果,我去叫張媽準備上菜。”

許雁婉已經坐在靠窗的單人沙發上。

陳淮帶著林暮坐下,將林暮放在較遠的一側,給他手裡塞了幾顆青提。

母子倆都沒有要張嘴的意思,陳淮隻顧玩林暮手,許雁婉目光撇過來幾次,林暮僵著胳膊想抽走,被陳淮牽得很緊。

林暮尷尬得想要原地消失。

最後還是他硬著頭皮,用力把牽在一起的手壓在身後,不冷不熱地說了聲:“阿姨好。”

許雁婉身體一頓,後背靠在沙發上,“嗯”一聲算是回應。

“幾點的飛機?”許雁婉問陳淮。

陳淮不出聲,林暮看看陳淮,使勁捏他一下,眼神示意他“說啊,問你呢!”

“九點。”陳淮道。

“在聊什麼?”陳雪從客廳外走進來,“很快,十幾分鐘就好,怕耽誤你們起飛,菜品提前備好的。”

大救星來了。

陳雪站在林暮邊上,林暮連忙推推陳淮,示意他往另一側讓一讓,陳淮抬頭,又看看陳雪身後那一排沙發,被陳雪調侃:“怎麼,我不能坐這邊?”

不情不願挪了一塊。

陳雪問林暮:“是不是胖了點?”

“有嗎?”林暮摸摸臉,“沒注意。”

“我看下巴上像是長了點肉。”陳雪撩了一下耳邊滑落的頭發,“想吃什麼讓小淮給你做,前段時間出國我吃不下飯,才知道他廚藝那麼好。”

“啊,”林暮其實麵對聊這個的也招架不住,家長裡短的,奇怪,太奇怪,手都不知道往哪擺,“他忙,我也能做一點。”

陳雪又對他說什麼,林暮認真應付著,突然,許雁婉站起來,對陳淮說:“跟我上樓一趟。”

語氣神情都很嚴肅,陳淮頓了頓,鬆開林暮,告訴他:“我很快就下來,你跟我姐聊一會。”說完示意陳雪。

“放心去吧,丟不了。”

林暮看著兩個人消失在拐角,心裡七上八下,陳雪也收起調笑。

“小一,你們,現在挺好的?”問得很小心。

“挺好的。”陳淮走了,林暮就往陳淮先前坐過的地方移動,拉開一些讓自己舒服的距離,還是忍不住往他們消失的地方看,“他們……”

陳雪回頭看一眼,安慰林暮:“沒事。”

“其實今天這頓飯是母親讓我問的。出國後發生一些事,父母那一輩的誤會,算是解開了。”陳雪歎氣,“母親她的脾氣……太倔吧,不然當年也不至於跟父親總是吵架。”

林暮沒有對此發表評價,隻是安靜地充當傾聽者。

“知道自己錯了也放不下身段,她一直是這樣的,父親瞞得太好了,母親知道了還是有怨氣。”

林暮摸著手裡的水果,冰涼的果肉已經被他捂熱,他難免想到先前陳淮說過的話,不禁感歎母子倆相似的地方挺多的。

陳雪口中的許雁婉陳南平,上學時期仿佛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顧外婆反對也要跟窮小子在一起,放在她那樣的家庭,如果不是家人對她足夠寵愛,她是連自己選擇的機會都沒有的。

難得放下身段獲得的感情終止於一場難以避免誤會,待到知道真相的那天,陳南平已經離世,許雁婉該是什麼感受,林暮不願細想。

“公司破產,又得知父親實驗室那些消息,母親生了一場大病。”陳雪扼腕,“小淮也被帶走,治療很久,配合地參與很多生物實驗,我差點以為天要塌了,還好都過去了。”

“如果不是小淮,我們現在還蒙在鼓裡,”想了想,陳雪說,“小淮也許,真的很喜歡你。”

林暮緊張地捏爆一顆青提,手忙腳亂地抽紙擦手,他自己亂想是一回事,從陳淮家人,自己尊重的的長輩嘴裡聽到這種話,足夠林暮震驚了。

陳雪遞給他一張濕巾,林暮低頭擦指縫,難堪地頭都不敢抬。

陳雪摸摸他的頭:“其實這話不應該我來說,但我想小淮那性格,沒人說,你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知道。”

林暮驀然抬頭,把濕巾攥在手裡,端正地坐好。

“放鬆些,彆緊張,都是過去的事,你們好好的,我希望他跟你,你們都能好好的。”

原來他們出國避風頭是假。

真實情況是陳淮早早配合國內,在國外布了局,將常年與許雁鴻他們聯係合作的境外犯罪集團揪了出來,同時打著合作的旗號,暗中收集證據,幾乎將他們一網打儘。

隨後又將近年秘密開發的實驗項目成果上交,答應配合進行一切處於合理範圍內的人體實驗,用以驗證實驗報告的真實性。

這麼多的籌碼,換來的隻是要求當年實驗項目公之於眾,參與人員署名,一個不落。

更多的內容陳雪不得而知。

原來,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做過那麼多……

揪犯罪團夥,當實驗對象,無論哪一件事,光是想想,林暮都感覺是非常困難的事,實驗對象是那麼好當的嗎?

所以新聞裡總是提到CH,那就是陳淮沒錯。

“小淮他回國前,精神狀況評估測試已經能在99%的時間裡維持正常水平,你不用怕他會傷害你,他控製的很好。”陳雪側過臉,“我知道我說這樣的話有些不負責,但他怎麼說也是我弟,我希望他能快樂。”

“他為什麼……要進行精神狀況評估……”林暮腦子亂,問得斷斷續續,他依稀知道陳淮的情緒肯定有問題,但一直都不知道更具體的情況。

“你不知道?”陳雪意外,“不應該……他沒跟你……”

陳雪還想說什麼,林暮卻緩了口氣,聲音有點啞:“沒事了,陳雪姐,不用說了。我想等他,自己跟我說。”

·

陳淮跟許雁婉先後下來,林暮已經整理好情緒,陳雪去餐廳看上菜情況,路過陳淮的時候拍拍弟弟肩膀:“還給你。”

林暮裝得不是很好,被發現了。

陳淮輕聲問他怎麼了。

林暮搖頭說沒事,問陳淮談好了嗎。

“嗯。”陳淮放下手裡的文件夾,“如果不舒服我們就先走。”

“沒事。”

恰巧陳雪說飯菜已經上齊了。

“走吧。”林暮拉著陳淮起身,許雁婉站在拐角處等了他們一下,待二人靠近一齊走進餐廳。

飯桌上沒有講話的習慣,陳雪給陳淮盛了碗雞蛋羹,講說:“母親囑咐張媽特意蒸的,說你愛吃。”

許雁婉手腕細微地抖了下,很快恢複如常,沒有否認。

陳淮將那碗雞蛋羹遞給林暮,不鹹不淡地說:“是林暮愛吃。”

林暮瞬間成為焦點,陳雪許雁婉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他硬著頭皮推回陳淮麵前:“你吃。”

陳淮沒拒絕。

林暮如坐針氈,好在很快吃完離開了,陳雪送他們出門:“祝你們一路順風。”

“謝謝。”

坐回車上,林暮終於放鬆,陳淮打開頂燈,將文件夾遞給林暮。

“什麼?”林暮解開袋子上纏繞的白線。

車輛啟動,越過彆墅大門,林暮從裡麵抽出一份股權無償轉讓(贈與)協議書,末尾已經簽好許雁婉的名字。

乙方寫著的是——林暮!?

“這這,我,你媽,不是,你母親……”舌頭都要打結了,林暮努力維持鎮定問,“這是什麼意思。”

陳淮扭頭看一眼,把林暮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亂的頭發捋順,心情變得有些好:“遲來的見麵禮,想收就收,不想收就撕了。”???

什麼?什麼見麵禮?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

“她準備的都是首飾,用不上,才想到這個。新公司,但前景不錯,看你自己意思。”

林暮回家把協議書也鎖進保險箱,夢遊一樣跟著陳淮上了飛機,兩個多小時下機,在更衣室換了羽絨服。

其實出了大廳很快就上車了,沒有很冷,林暮跟陳淮坐在後排。

他把窗子打開透氣,呼吸到熟悉的冷空氣,車燈掃過路邊都是積雪,清醒一陣,林暮把車窗關上,靠近陳淮。

不確定地問:“你說她送我見麵禮,是什麼意思啊?”

陳淮摟著他:“你說呢?”

林暮看了一眼司機,兩個男的摟摟抱抱雖然奇怪,但其實也還好,現在明顯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的見麵禮?”做賊一樣的聲音,說悄悄話呢。

陳淮偏要使壞:“沒聽清,什麼?”

“丈母娘……”林暮幾乎用氣聲在說。

“還是沒聽……”

“陳淮!”林暮閃開,離人遠遠的,“不說了。”

陳淮把人重新撈回去,靠在林暮肩上,小聲說“是”,說“就是丈母娘的見麵禮。”

“滿意了?”陳淮很近地貼著林暮的耳朵,叫了聲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老公。”

林暮呆了足足有一分鐘,僵硬移動脖頸,緩緩抬手捂住自己左半邊徹底麻掉的耳朵,像個控製程序失靈的小機器人。

“你彆亂叫……”有了那聲稱呼,林暮都沒辦法凶陳淮了。

他往車門邊蹭蹭,頭靠著玻璃,把帽子扣上,一隻手被陳淮牽著,另一隻手縮進袖子裡,整個人像蜷縮在羽絨服中的寄居蟹。

陳淮也不繼續惱他,沒規律地揉林暮手指,手從袖口鑽進去,摸胳膊。

途徑燈火通明的便利店,林暮叫停,說話很不流暢地問陳淮:“你,你餓嗎?家裡,沒有,吃的,要不我,我去買,買一點?”

“你餓嗎?”陳淮反問,他們上飛機之前剛吃過,“餓就買點。”

“好,我餓。”林暮推開門,陳淮想跟著下車,林暮立馬給人推回去,語氣強硬,“冷,你彆,彆出來,我自己去。”

走兩步,又回頭,告誡從車窗往外看的陳淮:“車裡等著啊,不然我,生氣了。”

穿著大大羽絨服的男生,四肢不太靈便地往超市走,陳淮皺了皺眉,發覺林暮像是同手同腳了,剛想提醒,卻見人腳步一頓,突然跑起來紮進去。

很快出來,手裡提著黑色塑料袋。

“往裡麵點啊你。”林暮推陳淮,坐上車,把袋子放在自己腳下,帽子又扣上,縮進衣服裡。

車輛行駛搖搖晃晃,林暮睡著了,抵達目的地,被陳淮叫醒。

沒等林暮徹底清醒,陳淮從另一麵繞過來,打開門,彎腰把林暮直接抱起來,順手拎著方才買來的東西,另一隻手拉著行李箱。

走了沒幾步,林暮掙紮起來:“放我下來,這天結冰了,路滑。”

“不要。”陳淮少見地任性,“你不掙紮不會摔。”

飄小雪了,月光明亮,林暮沒再動了,看著兩邊的牆壁倒退,這條胡同跟七年前沒什麼兩樣,他們又回來了。

真好,他們又回來了。

開鎖,進門,開燈,關門。

兩個人擠在小小的玄關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暮背手鎖門,哢噠聲打破沉悶。

陳淮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櫃子上,去開了窗通風。

他跟上次表現得完全不同,像是對這裡熟稔到不行,擦桌子,擦床,打開櫃子,從裡麵拿出被大袋子封起來的被褥,鋪上電熱毯。

電熱毯開關推上去的時候,兩枚紅燈亮起,還是好用的。

林暮趁人乾活的時候把東西從袋子裡拿出來,用外套包著卷起來了放在角落了,給陳淮裝模作樣打下手。

不大點的小屋,隨便收拾收拾,十幾分鐘就好。

“餓嗎?”陳淮問他。

林暮搖頭,摸摸鼻子,有點涼,陳淮轉身上床把窗戶關上了。

“我去洗澡!”

等陳淮轉回來,人已經鑽進洗手間,拉上門,啪地聲音很響,關太急了,拉門撞上又彈開一塊,陳淮看見三根手指偷摸伸出來,把露出一道縫隙的門重新拉上。

熱水器都沒開呢,洗手間燈也忘開了,林暮站在很暗又狹小的空間裡懊惱。

手裡捏著剛才買的作案工具,一想起來臉上還發燙,店員的眼神一副我很懂你彆急的樣子,林暮連型號都沒看清,隨便捏了幾個小盒子就丟收銀台了。

啪。

燈亮了。

“有熱水嗎?”陳淮在外麵問。

“有!”林暮下意識把東西背過去,這門沒鎖,太沒安全感了,“你彆進來啊。”

陳淮沒理他。

磨蹭太久了,陳淮幾次走到門口,都被耳尖聽到腳步聲的林暮吼住,折回床邊。

聲音也越來越不對勁,陳淮開始擔心。

又一次敲門,林暮很凶地罵他:“彆敲了,煩不煩。”但沒等陳淮回去老實等著,又聽裡麵說,“把燈關了。”

陳淮照做,整個屋子陷入黑暗時,麵前的拉門唰地打開,他被人一把扯進去。

“陳淮……”林暮的聲音不太穩,泡久了含著水汽,他拉著陳淮的手,“我弄不好……你幫我……”

熱度撲麵而來,一管東西被林暮塞到手裡,沾染滿手滑膩。

陳淮聽到自己同樣被水浸透的聲音問:“這是什麼?”

林暮不說話,擠在他手上,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

從浴室裡出來,林暮已經沒力氣了,缺氧一樣腦袋暈著,外麵比裡麵冷很多,但馬上被陳淮放進被子裡,電熱毯開了有一會,很熱乎。

陳淮把濕透的衣服脫了扔在桌子上,走之前被林暮勾住手指,被子裡的人咕噥著問:“都這樣了,你還要去洗冷水澡嗎?”

林暮很不自信那樣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正常,所以不,不想……唔——”

從下巴到耳後被一隻手包裹著,暴露在空氣中有一會的手帶點涼,林暮想到這隻手剛剛做過什麼,酸意從後背往上蔓延。

黑暗裡陳淮起伏的背脊繃出力量的形狀,林暮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動承受親吻。

被鬆開的間隙裡,林暮繼續不知死活地說:“如果你嫌棄……就算了。”

陳淮手指插進林暮頭發裡,他還站在床邊,濕透的褲子貼在身上,涼透了,但滅不掉燃起的火。

“非要逼我?”

頭皮有點痛,他仰臉看著陳淮,不解地問:“真不要……我嗎?”

桌上濕透的上衣旁多了件褲子。

黑暗中有人歎息,“林暮,開始就不能喊停了。”

“好。”

……

“我困了……唔——”喘不上氣了。

“最後一次。”

“陳淮……你個……騙子……”嗓音顫抖。

“嗯。”

“我不要了!”完全啞掉。

“老公。”

“……”

疾風吹動著雪花撞在玻璃上,敲打出聲響,這場雪一直下到天光熹微,風停了,雪也疲倦地落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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