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一如慣例,門一開鄒黎就往書房走,王曾亮把他拉回來:“中午那口氣就這麼長,還沒過?”
“我還沒忙完。”
“工作重要我重要?”
“工作。”
“……就不該問你這個弱智問題。”王曾亮放過他,也不想拿彭霄雲的事壓他,睡前不講傷心惱火的事是他的原則,“不準工作了,洗個澡睡覺,今晚我陪你睡。”
鄒黎知道犟不過,不然又要說很多話,於是掉頭往浴室裡走。
兩人都忙累了,洗完澡很快就進了臥室。床頭有一盞蘑菇形狀的床頭台燈,是王曾亮之前拉鄒黎逛宜家的時候看著可愛硬買回來的,和鄒黎這個冷冰冰大男人風格的房間風格完全不符合,不過誰讓王曾亮喜歡。這個家裡不符合鄒大設計師審美的東西太多了,還是被他買回來了。
誰讓鄒黎那個啞巴吵不過他。
蘑菇台燈,臥室的壁掛電視,花花綠綠的盤子杯子,五顏六色的衣架,情侶刷牙杯和黑白配電動牙刷,霸占半邊高冷酒櫃的王式“藏品”——一堆盲盒玩具和風格不一的陶瓷擺件,還有幾盆隨緣澆水依舊精神萬分的耐/操綠蘿。
鄒黎吹完頭回臥室時,王曾亮正拿個小花灑給綠蘿灌水,見他進來了,一邊撥弄著綠葉一邊問:“勞拉西泮吃完沒?要不要明天去醫院一趟?”
如果不是魯雲說起通宵不睡這個事,王曾亮都快忘了鄒黎還是個住過精神病院的病號。這半年他跟鄒黎吵架次數過於頻繁,他心情也經常不好,對鄒黎生活上的關心也就少了很多,這段時間更是又打又鬨天翻地覆,搞得他自己都感覺自己快該去精神病院住兩天了,更不要說再去奉獻自己貼這個冷屁股。
上一次陪鄒黎去神經內科開藥還是三個月前,是有段時間沒問了。想到這,王曾亮心裡突然有點心虛和愧疚。
“還有。”洗完澡的鄒黎看起來平靜很多,坐在床邊看他澆水。
“還有幾天的?什麼時候去開的藥?”
“三月二十七號。”
現在都五月五號了。
王曾亮抽了幾張紙擦灑到飄窗平台上的水,把綠蘿往裡推了推:“一次性不是隻能開半個月的藥嗎?這都一個月過了,藥還沒吃完?”他轉過頭,“你沒按時吃?”
鄒黎靠在床頭閉了一會兒眼,沒說話。
王曾亮看到他這個奄奄一息的樣,氣也氣不起來,中午指著鄒黎提彭霄雲的時候那股怒火真是讓他恨不得給這人一擊必殺讓他知道厲害,下午聽到魯雲說他經常通宵不睡又擔心得不行,這會兒看到他困得厲害又睡不著的樣子,心不由自主就軟了下來。
他從來也不是什麼優柔寡斷感情用事的人,結果碰上一個陰晴不定大起大落的鄒黎,搞得他的情緒一天也跟坐過山車一樣。
窩囊火還在,就是發不出來。更多是無奈,隱隱地,可能還有點不好承認的厭煩。
“應自群說得對,這兩個月天氣好到處都在開工,都想在夏天之前把工趕完,找不上人,我今天下午打了二十幾個電話,找不到做過這種大工程的有經驗的工人。”
“廢話,滿足你要求的人能有幾個?有那個本事的都在帶隊當頭頭,這個時間還能缺活乾?”
“羅兵他們應該不是去寧北搞傳/銷了。”
王曾亮感覺今天的鄒黎有點不對,他平時很少會跟他講工作上的事,今天卻說了很多,難道是白天給了他臉色這會兒心裡感到愧疚了?
……真是被虐多了,跟他吐泥竟然也能被他理解成“彌補過錯”。
鄒黎睜開眼,看著地麵,語氣裡有點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茫然:“好像是有人把他們挖走了,今天我給羅兵打電話,聽見他老婆叫他吃了飯再忙,他應該還在市裡。”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給你找茬?”
“不知道。”鄒黎緩緩搖了搖頭,“不懂。”
這有什麼不懂的。王曾亮想說就你這個情商,無論是人家坑你兩把還是人家看不慣你帶隊跑路,都正常得要死。
不過話能不說得太直白,他想了想,說:“不管他們是什麼原因,反正現在你手裡確實就是沒人了,事已至此,你想怎麼辦?”
鄒黎沉默地抬眼看他。
他又問:“能接受我的人給你乾嗎?”
話剛問出口,鄒黎就果然躲開了他的眼神,重新看向地板。
哎。這個人真的。
劃得太清楚了。
“那個李老板的餐廳還有半個月就差不多結束了,老平的水平你也見過,我還沒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在跟我一起乾活了,幾乎算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人也比較實在負責,也有一定的管理能力,你看你要是真的找不上人,我就把他還有他徒弟給你。”
鄒黎猶豫著剛想開口,王曾亮又說。
“我這邊已經安排好了,下午也跟李老板溝通好了,你放心。”王曾亮覺得自己跟個追著孩子喂飯的老媽子一樣,既覺得自己喂飯的行為容易把孩子養廢了,又擔心孩子不吃把自己餓死,他起身過去坐到床邊,摟著鄒黎的肩膀,企圖讓自己的善意儘量看起來不具備太多強迫性質,“當然了,要不要老平給你做最後還是看你,我隻是給你提供一個選擇。”
他並沒有期待這番充滿了針對性的技巧談話能夠打動鄒黎動搖他那堅不可摧的“界限”,像當年追求鄒黎給他送花一樣,僅僅是表達一個態度而已——一個你可以選擇我的態度。
當然了,選擇就是隻是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