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困,乏,以及從頭至尾都快溢出來的厭煩。
他從門口挪開,轉身回臥室換衣服,眼睛掃都不往旁邊掃一眼:“你們聊,我出去忙事。”
鄒芮尖叫:“你不準走!今天不把事情解決了,你哪裡都去不了!”
尖聲如同拔地而起的銳刺將整個房子連帶裡的人全都穿透,穿過王曾亮疼痛的腦殼,紮得太陽穴猛跳。眼睛有點睜不開。
他站在原地閉上眼,讓腦子裡那陣劇烈的疼痛慢慢緩過。
“我說了,不可能。”身後的鄒黎突然開口,“我不會去找他,你死心吧。”
鄒芮暴怒地摔關上門:“你必須去!你知不知道如果繼續下去,你會毀掉你的事業!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你還想讓我變得更可笑一點嗎?”
鄒黎:“與我無關。”
“我是你媽!我從窗戶上跳下去也與你無關嗎?!”
“……”
也許是見他不反抗了,鄒芮的聲音弱了下來,企圖引誘他:“打個電話,他會答應的,我們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求過他任何事,你姓鄒,你跟我不一樣,你流著鄒家人的血,這次的事根本就不該是你的責任,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鬨這麼大都是因為鄒沅那混蛋得罪了陳生……陳生拿你這個姓鄒的開刀出口氣而已,答應媽媽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還要移民,萬一留下案底你要怎麼辦?你怎麼走得了?孩子,不要任性,算是媽媽求你……”
鄒黎忽然扭頭看向客廳中央站住的王曾亮。
“alan,阿黎,你可憐可憐媽媽吧,媽媽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苦,我已經受夠了,我也不想你去向那些姓鄒的低頭,我也想遠走高飛,我好不容易放下了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難道就要因為這麼一件事又要繼續活在這個牢籠嗎?”
“阿黎,阿黎……”鄒芮哭了起來。
王曾亮抬腳往臥室走去。
“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因為他!”還沒走到屋,女人突然衝過來扯住王曾亮的衣服,麵目猙獰滿臉是淚地嘶吼,“是不是因為這個流氓!我就知道你沒有好心!就知道你一定會害了alan!從第一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毀了他,就知道……就知道……”
王曾亮的耐心已經快要耗光,他垂著眼和那雙可怕的仇視的眼睛對視:“有完沒完?”他抬起頭,看向從頭至尾站在工作間門口完全沒動過的人,“我還要出去忙,沒時間跟你們耗。”
那個人還是不動,就那麼站著。
以往的時候他站著不動會被王曾亮理解為手足無措,他就會主動幫忙去收拾爛攤子維持局麵,什麼鍋都能往背上抗,什麼惡言穢語都能咽得下去,就算鄒芮罵他爸媽沒本事沒把他教好,他都能做個不孝子左耳進右耳出。
和總是樂意當個隱形人的鄒黎截然不同,他媽媽是個各種意義上存在感極強的人,隻要她在場,總是能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當然,這裡的所有人指的是家裡這幾口人,在外人麵前的時候,這位算是一個優雅至極的溫婉女性。
和隻會在家裡摔椅子砸板凳的鄒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你,alan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知道你把他害得多慘嗎,如果不是你,我們現在早已經在法國了,我們早就……你放過他,我求求你放過他……”
女人扯著王曾亮胸前的衣服泣不成聲。
今天這個爛攤子好像又要他來收拾了,女人口裡的“被害者”穩得不能再穩,眼看著就又要撇下這一切逃進他慣於藏身的洞窟了。
王曾亮開口了。
“好,我會放過他。”
他是真覺得自己成長了,這種情況下還能安慰人。那個剛要進門的人猛地頓住。
“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們移民,我有辦法解決,既然是我害的你們那我肯定會負責的,我已經找人約了陳總,一會兒我就去見他,不管是賠錢也好還是走法律途徑我都會負責到底,死去的平瑞是我的兄弟,我不會丟下這件事不管。”
既然鄒黎不想接鍋,他就接,送佛送到西。
“放過也會放過,不如阿姨就當個見證人,我現在就跟鄒黎分手……哦,嗬,對了,也不能叫分手,這麼多年都是我單方麵地糾纏他,他對我一直也沒什麼感情,隻能叫我放棄糾纏,像你說的,放過他。”他毫不猶豫地說出一句又一句,滿心都隻想儘快結束這荒謬的一切早早從這個地獄中解脫,他後悔了,“現在我就放過他,好嗎?就從今天的這一刻這一分這一秒開始,我發誓,永永遠遠地,放過,永遠不再糾纏,永遠……”
一聲巨響,工作間的門被重重地摔上了。
“離開他。”
但是一張木門並不能隔絕一切。
“我也受夠了,你們這一家,你們每一個人。”王曾亮說,“是我的錯,我不該來招惹你們,不該心存妄想,不該太有好奇心……非要進你這座,圍城。”
門又被重新打開。
鄒黎看見那個曾經怎麼罵也罵不走的人正對著他這扇門,紅著半張臉,嘴角還帶著一絲輕鬆解脫的笑。
對他說。
“我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