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竹生用那雙瀲灩著水意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夏宸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祁竹生抓著圍裙的衣角,抿著唇把腰帶重新在身後係好,不過腰帶是係好了,圍裙上的褶皺一時半會兒卻弄不掉。
祁竹生用手抹了兩下,發現還是抹不平後索性放棄了,眼不見心不煩,他直接從圍裙上移開了視線,抬眸看向了夏宸。
隻見那個方才還異常囂張的小混蛋此刻正略顯手足無措地坐在他麵前。
夏宸神色有些複雜,一方麵他按捺不住心頭的悸動,看見祁竹生這副宛如被欺負了一般的神色他反倒是更激動了;另一方麵他又怕自己剛剛不聽話的行為惹到他家先生,於是他便表現出了這種垂著頭卻又滿臉寫著“我想要先生”的神態。
祁竹生被他這副可憐又欲求不滿的神態逗笑了,他故意沒做任何表情地看了一眼夏宸,而後這小子果不其然露出了一個典型的可憐又心虛的表情,宛如一隻出門剛在水裡瘋玩過,回到家被主人罰站的可憐小狗。
如果忽略他某個耀武揚威的地方就更像了。
祁竹生實在裝不下去了,他忍俊不禁道:“是我誤會夏總了,不用試,一看就知道是銀槍不是蠟槍。”
夏宸見他笑了也跟著鬆了口氣,而後才意識到祁竹生話裡話外的調侃之意,他愣了一下後陡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生理問題,於是他紅著臉咳嗽了一聲道:“......其實先生還沒看真切。”
祁竹生見他剛好一點就有了繼續耍流氓的意思,於是連忙警告道:“今天不許再耍流氓了。”
夏宸見好就收,連忙轉移話題道:“我把我當年的作品找出來了,先生賞光看一眼吧。”
祁竹生聞言點了點頭:“你放吧。”
夏宸按下了播放鍵,視頻隨即開始播放,屋內逐漸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rte6rлю6лю”
而後響起的是一陣更熟悉的聲音: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祁竹生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
夏宸見狀挪到了祁竹生身邊,見對方沒有反應後,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他摟到了懷裡。
祁竹生也沒有反抗,反而熟練地在他懷裡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後直接躺了下去。
夏宸見狀立刻鬆了口氣,而後動作也大膽了許多,他直接抬手把祁竹生抱到了他的腿上。
祁竹生沉浸在影片的劇情上,一時間顧不上他的這些小動作,也就隨他去了。
影片的劇情不算複雜,從一開始的劇情上看,應該是一個同性題材的愛情故事。
一個金發碧眼,宛如洋娃娃一般的少年說出了一開始的那句俄語的“我愛你”,當他發現他的愛人不僅不記得他,而且還連俄語都忘了後,他露出了一個受傷到破碎的表情。
黑發少年坐在醫院的病床上露出了一個困惑中帶著心疼的表情,他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心疼,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做出了這個選擇。
這一段是一鏡到底,醫院很乾淨,沉默中的兩個少年也非常純潔,窗外的薰衣草在風中搖曳,一陣風從窗戶吹進,黑發少年福至心靈般開口道:“戰爭已經結束了嗎?”
金發少年稍微能聽懂一些中文,於是他噙著淚點了點頭:“是的......他們...都走了。”
黑發少年看向了窗外,露出了一個愉悅的表情:“那就好。”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個愛情劇,接下來的劇情差不多該是黑發少年在金發少年的陪伴下逐漸回憶起過去,然後兩人在戰爭之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然而之後的劇情卻讓祁竹生一個編劇都看愣了。
原來黑發少年是一個極度稀缺的炮兵,他在戰爭中因為炸膛聾了一個耳朵,同時也失去了記憶,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金發少年的陪伴下,他逐漸恢複了正常,也會說俄語了,隻不過耳朵還是聾的,記憶也沒有恢複。
金發少年有點難過,但他還是不停的寬慰自己,醫生說了,這是暫時性的記憶損傷,總有一天他會回想起來的。
然而正當一切都看似欣欣向榮時,黑發少年的祖國卻傳來了戰火紛爭的消息。
接下來的劇情急轉直下,金發少年噙著淚送走了沒能與自己相認的愛人,目送對方坐上了火車。
十年之後,戰火平息,金發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英俊漂亮的青年,他不遠萬裡來到了秦嶺,翻山越嶺找遍了所有地方,然而最終得到的卻是他愛人的日記。
日記上寫著黑發少年在戰爭與仇恨中一步步回想起自己愛人的所有內容,然而最後一頁卻戛然而止,停在了俄語的“rte6rлю6лю”上,而漢語的“我愛你”三個字,他沒能寫完。
金發青年泣不成聲,帶著日記回到了自己的國家。
但是日記中有一頁是這麼寫的:“我想給他寄信,但我又不敢。還是讓他忘了我吧,不然萬一我哪天死了,他還得替我難過。老天爺,我活這麼大沒求你過事,今天破例了,彆讓他為我這麼個粗人難過,算老子求你了。”
“他”指的自然是那個金發青年。
金發青年在自己家搬著字典一字一頓地看完了整本日記,最後潸然淚下,伏在桌子上哭得傷心欲絕。
又過了十年,金發青年在日記的陪伴下終於走了出來。
因為性取向的問題,他沒有在國內繼續生活下去,而是選擇了旅行。
在第九年,他總算是敞開了心扉,在意大利交了一個帥氣英俊的男友。
第十年,他和他的男友來到巴黎度假,在一座橋上,他不經意地抬頭,看到了遠方的一個黑發青年。
他愣了一下後連忙走上去拍了拍那個青年,那個黑發青年一頓,轉過身後看著他愣了愣,而後說出了一句中文:“......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一陣風吹過,金發青年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在他的身後,他的意大利男友正神色焦急地朝他跑來,短片到此戛然而止。
祁竹生看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夏宸還在一旁邀功道:“先生,怎麼樣?”
祁竹生深吸了兩口氣才勉強從劇情中抽離出來,而後忍不住問道:“這是開放式結局嗎?”
“原本不是的,隻不過是因為我當時沒錢,拍不下去了,我隨手就把它停到了這裡。”夏宸非常誠實道,“不過我老師說停在這裡反倒是神來之筆。”
“......你老師是對的,而且這個劇本斷在這裡......你真的是個天才。”祁竹生說完後又忍不住問道,“後來呢?原本的劇情是什麼?”
夏宸一臉純良道:“其實那個黑頭發的男主角在之後的戰爭中又失憶了,忘記了很多事。於是那個黃發主角忍著難過跟他聊了很多,後來那個意大利男友也跟過來聊了一些事,主要是他跟這個黃頭發主角的愛情線。
然後黑頭發那個看見人家有男朋友了,就沒再多說什麼,笑了笑離開了。黃頭發的在他身後低落地看了很久,在男朋友的勸導下也走了。”
祁竹生:“......”
夏宸見狀愣了一下後問道:“先生,這個結局有問題嗎?”
“......不,沒有。”祁竹生強迫自己回過了神,“阿宸,你可真是個寫悲劇的天才。”
“啊?我沒想寫悲劇啊。”夏宸頗為無辜道,“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祁竹生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哪皆大歡喜了?”
“黃頭發那個找到了新歡,黑頭發那個也忘了之前的事。”夏宸有理有據道,“兩人都放下了曾經,在戰火紛飛後展開了新的生活,這不是很皆大歡喜嗎?”
祁竹生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失語兩個字怎麼寫,他和夏宸對視了良久,而後妥協地歎了口氣:“果然天才的世界是我們這等凡人無法理解的。”
“先生怎麼能算凡人呢?”夏宸立刻急了,“你明明是神仙,是天上月,是水中花!”
“好好好,不用再誇了,我知道了。”祁竹生連忙止住了他想進一步往下的意圖,“說回正題,這段影片的運鏡、選材乃至布景,都達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你老師說得對,你的實力即便是和那些經驗老道的導演去比也不吝嗇。”
夏宸被他誇得心花怒放,聞言忍不住笑道:“先生這麼誇我可是要臉紅了。”
“不用臉紅。”祁竹生也跟著笑了笑,“把劇本交到你手裡,我比給誰都放心。”
“有先生這句話就好。”夏宸笑得無比燦爛,“我其實也不圖彆的,就想著到時候宣傳的時候,能把編劇和導演的名字寫在一塊,到時候網友一看,肯定要炸翻天。”
祁竹生忍俊不禁:“我以為夏總有什麼做名導的大誌向呢,原來隻是為了這個。”
“這個不比當什麼名導重要!”夏宸立刻回道,“要不是李瀟湘還要讓我們參加什麼第三第四期戀綜,我能直接發十條微博官宣。”
“得虧微博不是你家開的。”祁竹生笑道,“要是你家開的,我估計你能搞十天開屏宣傳。”
“十天哪夠,至少得一個月。”夏宸擺了擺手道,“先生對我的這部作品還有什麼問題問嗎?沒有的話我就關了。”
祁竹生聞言不知為何,臉上的笑意跟著淡了幾分:“有,但是跟內容沒什麼關係,你關吧。”
夏宸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聞言乖乖地關了投影,而後扭頭對祁竹生道:“先生還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大的問題。”祁竹生看著他挑了挑眉道,“我不過是在驚訝,原來夏總還有這麼落魄的時候,窮到一人分飾這麼多角,導演、配音還有演員,夠忙的啊。”
祁竹生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那個黑發男主的青年階段不是彆人演的,正是夏宸本人親自出演的。
雖然黑發男主的青年階段僅僅出場了不到一分鐘,甚至連另外一個主角是誰都沒怎麼認出來,但這不妨礙祁竹生吃醋。
身為職業編劇,第一時間對優秀的作品做出評價是他的職業素養;但是身為夏宸的愛人,對這件陳年爛穀子事感到醋意也是情理之中。
夏宸這才立馬品出了不對勁,於是他緊張得冷汗都差點下來,聞言連忙解釋道:“原來其實是請了演員的......但那個演員年齡有點大,而且他還是來留學的華裔,不會說漢語,我又沒錢請配音演員,所以就隻能我自己上了......為了保持前後一致,黑發男主少年時期的配音也是我來的......這真的沒辦法啊先生,當時實在是窮啊,我現在連另外一個演員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聽出來了,配的不錯。”祁竹生先是肯定了夏宸的勞動成果,而後話鋒一轉道,“那個金發男主青年時期的演員也是你請的?”
夏宸吃虧就吃虧在他從來不會說謊這方麵上了:“不是,好像是隔壁院的一個留學生,哪個國家的我忘了,算是同學吧,俄語說得還沒我好......”
話說到一半,夏宸突然背後一涼,而後連忙閉上了嘴,不過顯然為時已晚。
“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麼。”祁竹生笑了笑而後從地毯上站了起來,“這些事都記得這麼清楚,怎麼倒是把人家的名字和國籍都給忘了,不應該啊。”
說著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夏宸心裡直呼不好,匆忙站起來朝祁竹生追了上去:“先生,我真跟他不熟!再說了我從小到大就不喜歡金發的白人,看都不帶看的那種,我要是多看一眼我給我眼珠子摳下來......”
夏宸追著辯解了一路,一路辯解到了臥室門口,似乎生怕祁竹生把他關門外麵不讓他進去,他似乎忘了這不是祁竹生家而是他自己家。
眼看著這小子越說越離譜,祁竹生心下好笑不已,在臥室門口故意站定,夏宸果不其然沒刹住車,一下子便撞了上來。
祁竹生扭過頭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夏宸的衣領:“從小到大在國外長大,還是個混血兒,居然不喜歡金發碧眼的,夏總這是哄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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