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第五章
眼前的男子身形高長挺闊,生得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輪廓完美到無可挑剔,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料在晨陽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加上自帶著上位者的矜貴與威勢,彷若天生就應該被頂禮膜拜的氣場,一看就知非富即貴。
眼看方才路過的車夫垂首揣手恭敬立在那人身後,想必他就是那車架的主人。
可他剛剛冷眼旁觀,卻為何又忽然在此緊要關頭複又冒出頭來…
尤妲窈細想想也理解了,畢竟這荒山野嶺的,忽跑出個年輕生嫩的少女攔車求救,是個人都會心生忌憚,再加上方才王順良巧舌如簧一通攪和,心生遲疑也是有的,他能折返回來襄救,於她來說便已是再造之恩了。
尤妲窈先是以極快的速度將氅衣係上,將全身上下裹的嚴嚴實實,然後支起身子,雙膝跪地,彎下瘦削挺直的脊背,額間觸地,對男人充滿感激,虛而無力道了句,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沒齒難忘。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處?小女歸家後,改日必與家父奉上厚禮,上門酬謝。”
此情此景之下,常人見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動容,指不定還有那忙不迭獅子大開口索要謝酬的。
可這男人格外不一般。
他的神情並未有絲毫變化,好似一幅慣常被人感恩戴德,千恩萬謝的模樣,隻薄唇輕啟道了句,
“免禮。
路見不平,無需掛心。”
聲線冷冽清越,充滿了疏離與冷漠。
好似是高高在上九重天傳來的梵音,可聞而不可近,仿若救了她,就如不費吹灰之力救下路旁差點被碾死的貓兒狗兒,是施舍,是恩賜,是賑濟……更談不上什麼回報。
尤妲窈自小在富貴迷人眼的京城長大,明白這世上就是有一小撮達官貴人,是極高不可攀的,並不會因有偶然的淺淺相交,而與陌生人產生任何交集。
若再多說些什麼,好似也是無益。反而有些借此賴上他的嫌疑。
更何況她心中另有魚死網破的後著,未免保不齊有一日東窗事發,救命恩人會受她牽連,接觸得越少反而對彼此越好,她烏羽般的眼睫輕顫了顫,眸光暗含鋒銳,覷了眼癱在身側的惡魔,又迅速收回目光,衝著男人緩聲道了,
“此等是非之地,恩人不宜久待。
小女瞧恩人方才馬馳車急,定是有要事在身,若因襄救小女而誤公子正事,小女隻會更加於心難安,不如公子自便離去,小女會將此處料理妥當。”
原以為男人這幅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姿態,現下怕沾上麻煩定會馬上離開,可出乎尤妲窈意料之外的是,他並沒有走。
男人長生玉立,神情身姿並未有絲毫變化。
隻眸光在她身上落了落,在默幾息之後,輕冷道了句,
“你想殺了他。”
!
這人仿若能洞察人心,有種堪破機巧,萬事儘在掌握的威魄。
尤妲窈確是動了殺心!
王順良欺她,辱她,強她,甚至想殺了她,將她逼迫至此等境地,她憑什麼就要任憑他騎在脖子上反抗不得?
王順良為了一己私利,精心設計了這場算計,累得她前後兩世都因醜聞纏身,猶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甚至她上輩子還因此命喪黃泉!若是可以,她恨不得吸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讓他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山間崎嶇難行,滾石頻落,掉馬摔下懸崖命喪黃泉之事,每隔段時日就會出幾起,王順良自然也可是其中之一。且這人處事隱蔽,處心積慮漏夜從尤府一直追擊到此處,想必身側頂多帶個小廝…
隻要處事小心些,必不會有人發現!
尤妲窈並未因男人一眼看穿了她的殺心而覺得怯懦,反而梗著脖子,眸光中儘是倔強,直接承認甚至反問了一句,
“我是要殺了他。
可敢問恩人,難道他不該死麼?”
“該死。
卻不該死在此處。”
男人不冷不熱,陳述事實的語氣,就好似是個在維護世間秩序的神邸。
可尤妲窈遭遇過種種磨難後,忽就因這句話,產生了極強烈的對抗情緒。
她滿眼通紅,冷然嗤笑了句,
“那他該死在何處?
官衙上?牢籠中?虎頭鍘下?
可你信不信,就算是今日壓他上了公堂,明日他也照樣能洗脫罪名逃出生天!”
“恩人可知這豺狼是誰?
他是剛高中的天子門生,尚書府未來的乘龍快婿,攝政王的幕僚上賓……你覺得在公堂之上,京兆尹是要幫我這麼個孤弱女子討回公道,還是要賣那些權貴個臉麵息事寧人?
且公子或還不知關於我的那些傳聞,我先是被這混球冤汙勾引下人,若再與未婚夫因奸*汙鬨上公堂……先莫說還會不會有人信我,今後我還如何在這世上自處?父親看重名聲必會息事寧人,嫡母視我於眼中釘不會護我,庶母在後宅已是自身難保,此等境況下饒是我拚勁全力也無法傷他分毫,還能如何以公,以法治他於死地?”
泣血的控訴傳入空曠山林中蕩來回聲,山風拂過,將女人鬢邊散落的碎發吹得紛亂,她雙眼猩紅,越說越憤慨,越說越激動,好似進入了一種物我兩忘的瘋魔狀態,什麼後果都顧不得了,她現在滿腦子就一個念頭。
“我等不得,我今日就是要殺了他!
這委實怪不得我,要怪就怪朝政崩壞,綱紀廢弛,權臣弄勢,皇帝無能……”
說至此處,男人身後的車夫朝前走了一步,勃然喝斥道,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