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禍水第五十二章
她先是由鼻腔中呲出一口氣, 緊而陰陽怪氣道了句。
“終歸還是做男人好。
表哥紅塵翻滾這?麼多?年?,必也曾三五成群,去妓館衣衫解儘廝混過吧?”??
不是?
這?好?端端的, 哪裡來得這麼大的怨氣?
所以這?妮子是在同他甩臉色?
試問普天之下,誰有這?樣大的膽子?
罷罷罷。
看在她還不知?他真實身份的份上,這?次便繞過她。
其實經過昨夜,二人之間已逐漸有些撥雲見霧, 雖說或她還有些不太開竅,可?李淮澤倒也不著?急,原先著?循序漸進慢慢來便是,誰知?才短短半個時辰不見, 這?小妮子便對他又換了個態度, 竟冷嘲熱諷起?來了?
對於這?個在外頭招花引蝶, 放蕩不羈的人設…
李淮澤倒暫且並未解釋太多?,而是難得?耐著?性子問,
“原還好?好?的,這?又是誰得?罪你了?”
方才聽了楚瀟瀟那番話, 尤妲窈實在有些氣不過, 直到現在心中還在為表姐打抱不平, 她也知?不該將氣撒在心疾剛愈的表哥身上,可?終究是憋不住, 隻覺非要尋個途徑發泄出來才好?。
雖說這?是表姐的私事,原不該未經她同意?,就隨意?與他人說道。
可?子潤哥哥終究不是外人, 且又是個常廝混歡場之人, 說不定能從旁分析分析,或是能出出主意?也好?, 尤妲窈思慮了一番,終究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給了他聽。
李淮澤凝神聽罷,當即下了定論?。
“你表姐若是當真信了馬文俊的鬼話,那便是蠢到沒邊。
什?麼怕不合群,什?麼被人架著?去的,什?麼歌姬太過主動了……通通都是借口。堂堂一個大男人,若他自個兒不願意?,當真還能有人能強迫他麼?這?點拒絕的魄力都沒有,哪裡能值得?托付終生?”
“且馬文俊肯定不止去過一次,隻不過是這?次留下了證據,被發現揭穿了而已。
兵士一旦沾上妓*癮輕易擺脫不掉的,他之所以那般辯解,便是想要仗著?二人多?年?的情分,哄騙得?你表姐先拜堂成親罷了。”
尤妲窈眼?見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心中愈發焦灼,
“那怎麼辦?表姐如?今確是拿不定主意?,莫非就要眼?睜睜看著?馬文俊得?逞不成?
若是現在及時止損退婚還好?,可?若是當真要鬨到和離那一步,於瀟表姐來說無異是上刀山滾了一遭。”
“任由傷口藏著?捂著?,情況隻會越來越糟,非得?劃個口子流膿,擠出壞血來,方能痊愈得?了。她不是還對馬文俊抱著?最後一絲幻想麼?幫她戳破便是。”!
若能有證據證明馬文俊人品不端,讓楚瀟瀟看清他的為人,那按照她的性子,饒是再舍不得?也絕不會再留戀了!
尤妲窈心中燃起?絲希望,上前帶著?略微急切的意?味,伸出指尖扯著?李淮澤的袖袍,輕搖了搖,
“表姐她現在還不想要舅父舅母知?道此事,現在能幫她調查的,便也隻有我們了。
表哥,我知?你最是神通廣大,又是個心善慈悲之人,必然不會眼?睜睜看著?瀟表姐跳入火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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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求於人,便又開始發動狐媚技能了?
李淮澤唇角微勾,可?麵?上卻冷峻著?,手臂一擺,將袖袍由她指尖抽出,
“……這?招對趙琅蕭猛或是有用,在我這?兒卻是無用的。
且你也不看看方才那楚瀟瀟是如?何對我的?先是質疑我的身份,然後又懷疑我圖謀不軌,我犯得?著?上趕子幫她麼?”?
蒼天啊。
男人的心眼?都這?麼小麼?瞧著?隻和米粒那麼一丁點差不多?。
這?關鍵時刻,竟還記起?仇來了?
眼?見撒嬌不管用。
尤妲窈契而不舍,開始使用美食攻勢,眸光晶亮道,
“上次表哥說想吃春筍,我晚上給表哥做道春筍熏肉如?何?
用新?鮮嫩黃的筍尖,配上湘西山林中特製熏出來的上好?五花肉,薄切到肥瘦均勻晶瑩剔透,配上綠色的蒜葉苗,與紅色的辣椒粉炒和均勻……那滋味…必能下三碗飯!”。
果然。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要抓住男人的胃。
被她這?麼一形容,李淮澤冷峻的神色逐漸鬆動,甚至喉頭滾了滾,忽就覺得?饞了,略微沉默一陣後,終於淡漠著?道了句,
“罷,看在你的麵?上,就幫她一次。
唯有一點……”
尤妲窈忙不迭問,
“子潤哥哥隻管說。”
“再加一道蔬翠芙蓉薈。”
*
*
忠毅侯府。
自從楚瀟瀟那日從京郊大營回來之後,現已整整三天都茶飯不思了,今日也是,小廚房端來的膳食竟是一口都沒動,原封不動退了回去,婢女芳荷極其擔心,想著?若是實在不行,隻有去小花枝巷走一趟,請尤大姑娘來勸上一勸。
正準備要出門,誰知?門房派人來通傳,隻道尤妲窈的婢女阿紅有話稟告。
楚瀟瀟半癱在個軟枕上,神情有些懨懨的,揮手示意?讓芳荷將人請了請來。
阿紅踏入房中,先是依著?規矩請了個安,緊而道了句,
“春日正好?,明日巳時一刻,我家?姑娘想邀您出門去踏青哩。”
楚瀟瀟因著?心頭壓著?大石,原也是不想去的,可?她知?窈兒向來是個不愛出門的,難得?相邀,也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便也點頭應承了下來。
翌日,巳時一刻一到,一輛車駕緩緩由小花枝巷駛出,先是前往葭菉巷接上了楚瀟瀟,然後朝京城的西北方向駛去,姐妹相見先是道了幾?句家?常,可?楚瀟瀟興致還是不太高,便靠著?車壁小憩了會兒,再睜眼?時,心中隱約覺得?不對,疑惑著?咦了一聲,
“咱們不是要去明湖踏青麼?這?可?不是去明湖的方向…”
尤妲窈輕拍了拍她的手,
“咱不去明湖,去斜香巷。”?
斜香巷與葭菉巷比起?來,那便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所住之人大多?是些在碼頭上做苦力的,且還有些外來的流民,混雜著?暗娼藝妓……總之魚龍混雜,世家?大族的勳貴們是絕不會踏足此地了。
楚瀟瀟隻覺訝異,
“去那兒做什?麼?”
話正說著?,車架頓停,已經到地兒了。
尤妲窈抿了抿唇,事已至此,她隻能狠心推波助瀾一把,將殘酷的真相展露在表姐麵?前。
“瀟表姐,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或都是在你意?料之外,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自你那日同我說了那件事兒後,我便一直掛心,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夜裡都輾轉難眠,所以就暗自命人將馬文俊徹查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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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不僅查出他經常與人結伴共逛青樓,且還打著?忠毅侯府未來女婿的幌子四處斂財,所借的白銀已不止下萬兩,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早在兩年?前他在衢州軍營時,他就給個妓子贖了身,饒是現在調任到京中也舍不得?脫手,甚至將那女子一同帶了過來,安置在了斜香巷的這?處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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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妲窈伸出蔥白的指尖,指向前方巷口處那戶掛著?燈籠的門戶,
“呐……就是眼?前的那戶人家?。”
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當頭劈下。
楚瀟瀟驀然覺得?渾身都僵直,木到眸光都有些渙散,或是早有所感,她的反應倒也並沒有特彆激烈,隻懵然喃喃道,
“怎麼會?怎麼會呢?”
“……你道他去青樓我信,你道他斂財或也有可?能,可?…可?他怎麼會在外頭與個妓子勾連了兩年?呢?那可?是整整兩年?,這?兩年?間他待我也從來都是關懷備至的,每逢年?節書信禮品也從未少過,去歲我生辰,他甚至不知?道從何處尋來了個塊半人高的東海紅珊瑚琉璃樹……
窈兒,莫非那些在意?與偏愛,統統都是裝出來的麼?不…不會的,我不相信……”
尤妲窈委實擔心此事對她打擊會太大,可?若是再任由她逃避現實下去,隻怕將來會覆水難收,終究咬了咬牙狠心道,
“是!都是他裝的!都是他騙你的!
你現在還不明白麼?”
“他與你話不投機時,扭頭就與旁人你儂我儂相談甚歡,你為他牽腸掛肚時,那妓子正抹黑了膚色貼了胡子,裝作下屬在軍帳中與他日夜肌膚相親…也就是他忌憚忠毅侯府的權勢,將這?些事情做得?太過隱秘,所以才能瞞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你!
事已至此,表姐難道還不明白麼?你真的要一頭腦熱,嫁給個這?樣的人?他當真配得?上你的一片情深?”
這?些話猶如?一記又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楚瀟瀟的胸口上。
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麵?,隻定定望著?那扇門,眸底翻湧著?滔天的焰火,恨意?儘顯。
“姐姐若不死心,大可?進門去瞧一瞧。
此時此刻,那馬文俊就與那妓子在裡頭,不知?如?何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楚瀟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或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幸,或期盼著?會有一絲例外,她並未猶豫太久,就撩起?裙擺起?身,由芳荷攙扶著?踏下石階,一步步緩緩朝位於巷口處的那間宅子走去。
第五十二章
禍水第五十二章
巷口的那間尋常民宅前, 兩個?已然褪色的?燈籠,隨風飄搖晃蕩。
楚瀟瀟的?心,此刻也隨著那燈籠般沒了著落。
她方才聽尤妲窈說了那麼許多, 心中委實氣憤不已,可當人?真正站在這?扇夯實的?門前,忽又沒有了揭開這塊遮羞布的勇氣,她先是噙淚默了幾瞬, 緊而生?生?咽下喉頭的?酸楚,直到心情平複了些,才指尖攥拳,杏目微沉, 朝跟在身側護衛安全的府兵冷道了句,
“砸門。”
府兵們奉命行?事, 齊齊朝那木門撞去,發出?的?動靜震天響, 引得路人?駐足停留,投來驚詫及好奇的目光。
阿紅瞧著有些心驚膽顫, 麵上帶了些緊張的?神色, 朝站在身前的?主子問道,
“這?動靜鬨得這?般大…表姑娘氣急攻心之下,不會鬨出?人?命吧?”
阿紅與尤妲窈是一根藤上的?秧。
主子是家中庶女, 苦水中泡大的?,阿紅自小跟在她身側忍氣吞聲慣了,隻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
表小姐確是不同, 作為忠毅侯嫡女, 家世高門第好,又得父母疼愛兄長愛護, 那是蜜罐中養出?來的?,確是有驕縱蠻橫的?資本,這?私闖民?宅的?大罪說犯也就犯了,可怕就怕表姑娘入內之後?,若是被氣憤衝昏了頭腦,一劍將那馬文?俊與那妓子砍殺當場,那又該如何是好?
眼見阿紅神色惴惴,尤妲窈望著前方巷口喧鬨的?場麵,神色卻一如往常般沉靜。@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瀟瀟表姐並?非那般意氣用事之人?。”
此話音剛落,就聽得前方哐啷一聲巨響,那木門終被忠毅侯府的?隨從們砸出?個?豁口來,由外朝內全部敞開,楚瀟瀟率先而入,一眾婢仆亦步亦趨緊隨其後?,阿紅抱著也要上前給表姑娘撐撐場子的?想法,不由自主也要跟上前去,卻被身前之人?攔住了去路。
“此乃表姐私事,我瞞著她暗自調查馮得才已是越界,現下還?是莫要跟去,讓表姐自己處理吧。”
尤妲窈垂下眼睫,不知想起了些什麼往事,神情中略微帶了些洞察人?性的?淒冷悵然,
“人?這?一生?,難免有些極其狼狽不堪之時,是不想要有人?在旁圍觀的?。”
這?頭。
楚瀟瀟提起裙擺,帶了絲不管不顧的?意味,莽頭就衝入了這?間宅院當中,院中自也是有些看家護院的?,聽到動靜想要上前查看,卻還?未曾來得及反應,就被忠毅侯府的?人?全部都按趴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一個?個?鬼哭狼嚎起來。
這?宅院由外頭看瞧著平平無奇,可內裡卻大有乾坤,裝潢得儼然比尋常的?小官之家都還?要更精致,確是不失為一處金屋藏嬌的?好地段,楚瀟瀟上下打量一番,氣憤之餘心中愈發生?了幾分淒然,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跨過外院,衝入庭中,正欲往內院走,便瞧見個?極其熟悉的?男人?身影,帶著衝天的?氣焰由垂花門下闊步而出?,正是與楚瀟瀟指腹為婚的?未婚夫馮得才,他身後?緊跟了個?身著緋紅,相貌豔麗的?女子,那女子神色有些緊張,捧著隆起的?腹部,瞧著行?動略有些不便。
瞧那樣子,竟是有了身孕,懷胎至少?六月有餘!
家仆們在路前開道,以至於馮得才並?未第一眼瞧見被護在身後?的?楚瀟瀟,所以他並?未察覺事態的?嚴重?,隻以為是尋常的?上門催債,不僅絲毫不懼,甚至吊起眉梢,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氣焰極其囂張衝著諸人?叫嚷。
“五萬兩黃金而已!
你們四處圍堵,鬨上軍營便也罷了,可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冒犯到了此處?簡直是欺人?太甚!”
“你們可知爺爺我是誰?
我與那忠毅侯府嫡女自小定情,乃是忠毅侯未來的?乘龍快婿!為了能讓女兒今後?嫁給我好過些,忠毅侯在飯桌上都要給我斟酒夾菜!你們敢騎在爺爺我頭上撒野?信不信明?日?我就讓忠毅侯府的?府兵去抄了你們老巢!”
以往馮得才遇上個?什麼三災五難,便常以忠毅侯未來貴婿之名做擋箭牌,這?副說辭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甚至到了脫口而出?的?地步,此招百試百靈,這?次也不例外。
周圍一片寂靜,馮得才隻覺眼前上門催債的?打手們也不例外,亦被方才說辭震懾住了,目的?達到之後?,他又將姿態略略放軟些,由鼻腔中哼了一聲,冷聲冷氣道,
“於尋常平頭百姓來說,五萬年黃金確是不少?,也難怪你們催得急。
可爺爺我是普通人?麼?我是忠毅侯府的?乘龍快婿,三月過後?,就是我與忠毅侯府嫡女成親拜堂之時,與她同入我馮府的?,便是八輩子都花不完的?陪嫁,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屆時莫說是五萬兩,饒是五十萬兩又如何,與爺爺我來說不過就是九牛一毛,不眨眼睛就能掏出?來,折成現銀,砸也砸死?你們這?幫孫子!你們若是知道厲害,今日?便且先回?去……”
這?些話語猶如尖刀利刃般,全都落入楚瀟瀟的?耳中,狠狠刺在了她的?心上。
楚瀟瀟的?眸光越過十數個?傭人?的?肩膀,落在那個?立在石階大放闕詞的?男人?身上。
這?人?的?五官身形都無比熟悉,可此刻卻讓她覺得極其陌生?。
那個?與她一同長大,愛她護她,溫柔寬厚的?少?年郎哪裡去了?
她的?得才哥哥,從何時起,竟變成了這?幅豺狼的?模樣?
私納美妓,金屋藏嬌,欠下巨額債款,打著忠毅侯府的?幌子在外頭招搖撞騙,甚至私心用甚,她還?未過門竟就早早惦記起了她的?嫁妝?!
楚瀟瀟隻覺心中悚然,後?脊背陣陣發涼,湧現出?無限的?後?怕之感。
若不是今日?聽了表妹的?勸言來到此處,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若不是真正見識到了馮得才的?真麵目,明?白了他的?所思?所想,若真就對那抹唇印之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般蒙頭蒙腦嫁入了馮家,豈不是當真陷入了虎狼窩?
內心的?惆悵與酸楚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衝天的?怒火。
眼見這?馮得才拿忠毅侯府做保護傘氣焰愈發囂張,這?無異於火上澆油,楚瀟瀟再也聽不下去,眉目沉沉,冷聲打算了他的?話語聲。
“你現如今張嘴閉嘴都是忠毅侯府,就未曾想過有一日?這?門婚事不成,你再攀不了這?門親事?再做不成這?貴婿?”
馮得才已然吹噓上了頭,昏頭昏腦之際,下意識就將手臂一揮,斷口接了句,
“絕無可能!
那忠毅侯嫡女對我早已情根深種,此生?此世絕無可能另嫁他人?!”
道完這?句,馮得才才有些後?知後?覺,隱約覺得方才的?嗓音有些莫名熟悉,似是終於想到什麼,方才盛氣淩人?的?神情倏然一滯,緊而眸光震動,整個?軀乾都開始微微顫抖,變得慌亂不已。
馮得才眼睜睜瞧著立在身前的?十數個?隨從由左右兩邊散去,由中間隔出?一條道來,道路的?儘頭緩步走上前來個?華服錦衣,芙蓉如麵,風姿卓約的?女子。
她眉頭豎立,杏木圓睜,眸光中幾乎是要射出?火來,又將他方才說的?話由喉口滾了一遍,
“絕無可能另嫁他人??
哦?是麼?你就如此篤定?”
直到此刻,馮得才才徹底明?白過來,眼前這?些人?並?非是來上門催債的?街痞宵小,而是忠毅侯近身護衛武藝高強的?隨從家奴,且他方才的?話,更是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了楚瀟瀟這?個?未婚妻的?耳中!
這?無異是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馮得才被嚇得麵如死?灰,連連完後?倒退幾步,若非身後?的?美妓眼疾手快及時上前攙扶,隻怕就要腳底一軟,癱倒當場,他緊張到連連吞了幾口唾沫,極力想要往回?找補,手足無措著辯解道,
“瀟瀟…此處醃臢,你怎能來?
你…你聽我解釋,我方才的?所作所為,皆是違心之舉,那些討債之人?皆是些亡命之徒,手段最是狠辣,若不說些狠話將他們打發走,不知或會攪和?出?多少?亂子……那些虛言,你切莫當真……”
楚瀟瀟神色冷峻中帶了絲木然,儼然沒有將這?番話聽進去,隻投來灼灼的?目光,落在他馮得才身側美妓高高隆起的?腹部上,
“那些話是虛言?嗬,好。
那她呢?她是誰?
她腹中孩兒,莫非不是你的??”@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馮得才聞言一個?激靈,立即將手臂由美妓手中抽出?,麵上露出?無比憎惡的?神情,一副誓要與妓子撇清楚乾係的?姿態,猛然將其往後?一推。
“瀟瀟委實不值得為此女耗神。
這?不過就是個?殘花敗柳,之前在衢州軍營你我分隔兩地時,才得以讓她乘虛而入,趁我醉酒爬上了我的?床榻,後?來甚至還?一廂情願追到了京城,我也是無奈之下才將她安置在了此處,至於她這?腹中孩子……我…我身在營中不常出?來,說不定是她耐不住寂寞與旁人?私相授受,懷了旁人?的?野種也未可知啊!”
“說到底,隻要瀟瀟你一句話。
無論是這?賤人?,還?是她腹中孩兒,我都必會料理得乾乾淨淨,永無後?患。”
第五十三章
禍水第五十四章
“說到底, 隻要瀟瀟你一句話。
無論是這賤人,還?是她腹中孩兒,我都必會料理得乾乾淨淨, 永無後患。”
這話的意思,便是動了殺心!
據楚瀟瀟所知,這美妓至少跟在馮得才身側三年有餘,且方才還?上前伸手攙扶了他, 可他卻冷血冷性?,甚至絲毫都?未曾顧及這妓子與她腹中的孩兒,說翻臉就翻臉,下一秒就將人掀翻在地……
她望著掙紮在地上動了胎氣腹痛難忍的妓子, 聽著那聲聲淒楚哀厲的哭饒, 又眼見那妓女一寸寸爬到馮得才身邊, 伸出指尖想要探一探他的袖角,卻被再次被他嫌惡至極棄如敝履地拂開?……
楚瀟瀟直到此時此刻, 才徹底心?死如灰。
她忽就明白,馮得才喜歡的或許從來都?不是她, 而僅僅是她母族日漸昌盛的權勢, 為了攀附上忠毅侯府, 得些錢權便利,他可以連骨氣臉麵, 連伴了三年的外?室,甚至連同她腹中的親生骨肉都?可以撇清乾係。
若忠毅侯府一直繁榮昌盛或還?好,他或還?會顧及她幾分顏麵, 可若是有一日忠毅侯府日落西山, 那這美妓的今日,便是她楚瀟瀟的明天。
楚瀟瀟忽就不氣了, 也?不怨了,隻由心?底湧顯出萬千悲涼。
馮得才口中的狡辯之詞,她一句都?聽不進去,隻驟然轉身,由身側隨從腰側的鞘中,拔*出把泛著冷光的利刃來,眸光猩紅,瞪著杏目,滿麵煞氣朝馮得才緩步走去。
陣風吹來,將她的裙擺袖袍吹得飄逸翻騰,乍眼看去,似就是懲惡揚善的天神降世。
眼見她瘋魔至此,馮得才被嚇得抖若篩糠,額角沁出密汗,腳底一軟徹底跌倒落在地,利刃的寒光上揚,就在他以為今日性?命就要交代?在此處的同時,寒光斬落,隨之而來的並不是血腥味,而是一陣衣料撕裂的聲音。
青石地板上,靜躺著塊殘缺不全的袖邊。
做完這一切,楚瀟瀟俐落轉身,削瘦單薄的身姿,在背光下顯得格外?絕塵不羈,她微微偏過頭,朝後露出秀雅無雙的側臉,冷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決絕。
“自今日起,你我?婚約作廢,往後割袍斷義,恩斷情絕,再無瓜葛。”
馮得才低頭怔然望著身上那半截被割裂的袖袍,遲遲反應不過來,他必然是想要挽救一番的,可張了張嘴卻是啞然無聲,幾瞬過後,臉上才浮現出濃烈的懊喪與頹然,他淒然抬頭望著那個消失在庭院儘頭的清麗背影,隻覺有些珍貴之物,好似隨著楚瀟瀟的離開?,也?在他的生命中迅速撤離,再也?回?不來……
這頭宅門外?,圍了許多來看熱鬨的百姓,他們懼於?門口持劍把守的侍衛,並不敢入內,隻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裡頭望,嘴中竊竊私語,尤妲窈並未靠近,隻戴著遮擋容顏的帷幔,與阿紅靜立在巷口的車架旁等待。
約莫過了一刻鐘,眼見宅前的人群一陣聳動,從中間隔開?條道,楚瀟瀟在仆婢們的簇擁下走了出來,她氣質清貴,通身華服,又冷眉冷眼,百姓們見她的瞬間,幾乎是下意識自動避讓。
自表姐踏入這間宅邸的瞬間,這段感情的結局就已注定會以破裂收場。
尤妲窈甚至都?不用問?,都?能想象得到方才宅中會上演一出如何?摧心?傷肝的戲碼,理?清一段糾葛了十數年的感情,這世上無論是誰,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灑脫,眼見表姐眉眼間鬱色未散,她立即迎上前去,無聲攬住了楚瀟瀟的肩頭。
楚瀟瀟蒼白著臉,扯扯嘴角,露出個極為勉強的笑容,
“窈兒,我?與他便從此撂開?手了。
其實?也?好…也?好……”
經曆了這許多事,尤妲窈已鮮少會有傷感之心?,可眼見親近的表姐為情所傷到這般地步,不禁覺得一股酸楚直抵心?底,喉頭哽咽,鼻頭一酸,她咽下那股淚意,伸手撫順著表姐瘦弱的脊背,帶著澀意道。
“姐姐今後,定會再遇良人。”
此話是安撫,亦是期許。
楚瀟瀟隻苦笑著,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現在沒心?思去想以後,更是對良人佳婿沒有念頭,她隻覺今日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場夢,現如今那口濁氣還?依舊滯在胸口,吞不下去又吐不出來,乾脆一個翻身,跨上車架旁的駿馬。
楚瀟瀟附身勒緊韁繩,由腰間抽出玉鞭,輕道了句,“你且先自行回?去,我?需得馳馬逐風,吹吹這通身的晦氣。”
說罷,雙腿緊夾馬腹,揮鞭一揚,四蹄飛馳消失在了巷道的儘頭。
這故作輕鬆的語氣,讓尤妲窈愈發放心?不下,思緒忽就被拉回?上一世,她是個在後宅中受慣了冷待擠兌之人,在被劉成?濟退婚之後尚且那般怨懟不甘,可表姐卻是個家中捧在手心?的嬌女,未曾經曆過什麼風浪,現下乍然得知竹馬是個如此負心?薄幸之人,又如何?能消化得了?
若是心?緒不寧一時間跌落下馬,又或是不慎縱馬傷了人又該如何?是好?
若是表姐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該如何?向舅父舅母交待?
尤妲窈憂心?忡忡,太陽穴急得直跳,立馬讓身周跟來的隨從們儘數跟了上去,可總擔心?他們當差或有不儘心?之處,乾脆將武力高?強貼身護衛的劉武也?遣上前去,直到望著這行人消失在巷道儘頭,她這才覺得略略放心?了些。
主?仆二人佇立在原地,眸光朝著土塵飛揚的方向,阿紅在旁輕聲安撫道,“姑娘莫要憂心?,有這麼多人跟著,表姑娘必不會出什麼岔子,且要奴婢說,得虧是咱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今日遞送到表姑娘跟前,才未釀成?大禍,否則表姑娘若是被蒙在鼓裡,懵然嫁去了馮家那個虎狼窩,那才真真叫消磨一世,眼下一時傷心?罷了,總有一日會緩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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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年歲,婚姻於?女子無異是第二次投胎,雖說考校郎子也?看錢權家世,可人品卻是最緊要的,若是未來郎子的人品不端不重,那嫁過去便是無儘的搓磨,現下看來,馮得才絕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之人,聰慧果決如表姐,她定會想明白的。
思及此處,尤妲窈稍微心?定了些,緊而由阿紅扶著,轉身準備踏上馬車回?小花枝巷,誰知身前投下一片陰影,竟被人攔住了去路。
冷梟悚然的聲音,好似毒舌吐信。
“嗬,我?道麗娘在我?身邊藏了許多年,一直瞞得好好的,怎得今日忽就東窗事發,原是你這個賤人在其中挑撥,你引得瀟瀟連十幾年的情誼顧不上,竟帶了這麼多人闖上門,決意與我?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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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得才苦心?蟄伏,做小伏低許多年,豈會輕易放棄這門對他助益頗多的婚事,所以饒是楚瀟瀟放了狠話,也?未曾讓他徹底歇了心?思,立即回?房換了件衣裝,準備回?府中向族中長輩陳情搬救兵,想著忠毅侯府會不會看在是世交的份上,對退婚之事再考慮一二。
隻要忠毅侯府還?能鬆口認下這門婚事,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手上沾染上人命,他也?再所不惜……就在下了莫大的決心?,踏出家門準備籌謀一番的瞬間,竟就轉眼聽到了方才這番話語。
馮得才望著眼前這個戴著及腰雪白帷幔的女子,怒火幾乎要從眸光中迸出來,恨得牙齒都?咯咯作響,雖說二人從未打過照麵,可用腳趾頭想想,他也?明白此女便是走投無路,寄住在忠毅侯府的表外?甥女。
“你個勾引下人,水性?楊花的妖媚禍水,自己被王順良退婚了不算,竟還?壞我?好事,攛掇瀟瀟與我?退婚?她今年已年方十九,一朝退婚名節有礙,這遍京城的勳貴門還?有誰敢上門迎娶?莫非你還?想害得她與你一樣,在這遍京城中人人喊打不成??若是當初瀟瀟聽我?的話,能離你遠些,又豈會釀成?今日之禍。”
這些天來,尤妲窈除了費儘心?思攻略趙琅與蕭猛,就是一門心?思窩在小花枝巷跟著嬤嬤們長本事,已是許久沒有接觸外?人,再加上仆婢們的刻意粉飾太平,她在某些時刻甚至有些忘卻了往事,今日被馮得才這般指著鼻子罵了一通,那些怨憤與屈辱忽又全都?湧了上來。
她沉下眼,反唇相譏道,“你便是看準這點,吃定忠毅侯府因此顧忌,或會對這門婚事舉棋不定,所以行事才敢這般猖狂!可你的如意算盤千算萬算,終究算漏了我?會強出頭,可惜世間沒有後悔藥,你豢養有孕外?室,在外?打著忠毅侯府的名義放印子錢……這樁樁件件,人證物證我?皆已搜羅齊全,表姐同你退婚已成?定局,再無轉圜的餘地。”
尤妲窈眸光微冷,覷他一樣,緊而譏諷道,“且聽你話裡話外?都?在擔心?表姐,不知情者,隻怕真真要被你蒙蔽過去,還?以為你對表姐有多麼情深似海,難怪這許多年來,忠毅侯府上下全都?被你蒙在鼓裡,隻是此刻開?始,表姐與你再無瓜葛,她今後的婚事自有舅父舅母為她操持,好或不好都?不與你相關,你若有這閒功夫,不如還?是操心?操心?自己,想想看你們馮家內宅的這些汙糟一旦傳揚出去,澧朝還?會有哪家官宦人家膽敢把女兒嫁給你!”
馮得才盛怒之餘,亦被她的話嚇得太陽穴直跳,他委實?沒想到,就連在外?放印子錢這事兒,竟也?被她扒了出來,這與豢養外?室的毀滅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後者至多是私德有虧,畢竟豪門貴胄中誰家都?有些男女幽怨的娼盜之事,至多招人暗中笑話幾句,待時間久了,抹抹臉照樣還?能在權貴中長袖善舞。
可放印子錢,卻是有違公約朝綱,若是傳到禦史耳中,在朝上被參奏上一本,那他莫說做不成?忠毅侯府的女婿,隻怕連頭頂的烏紗帽都?要掉,今後再無前程可言。
馮得才氣得臉色發青,氣血翻湧間,眼眸變得猩紅無比,麵上神情愈發狠戾,眼軲轆微轉了轉,由鼻孔中重重哼聲,“冤有頭債有主?,你既毀我?婚約,那便用自己來抵還?!”
尤妲窈聞言渾身汗毛豎起,一陣寒意由尾椎直直衝向天靈蓋,微微往後退了小步,倒吸一口氣,緊著嗓子問?,“此言何?意?”
雖說有帷幔遮掩,馮得才瞧不真切她臉上的神色,可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她的懼意,他此時心?底才略略覺得解氣了些,果然對待這些牙尖嘴利有棱角的女人,就該拿捏住了她們的短處重重錘狠狠打,否則她們哪裡會溫柔乖順?
他乾脆將話挑明,帶著濃烈的輕佻與隨意。
“娶不了瀟瀟也?無妨,旁的女子不願嫁給我?亦不礙……
退一萬步講,我?還?可以娶你。”
尤妲窈哪裡想得到,此事竟會劍走偏鋒,發展到這樣的境地,她心?中的悚然愈發劇烈,帷幕下那張豔麗燦燦的容顏,頃刻間花容失色,隻還?犟著脖子應對,略略激動著高?聲反駁,
“你豈敢做如此宵想?莫不是在做春秋大夢?!
舅父舅母決計不會同意的,我?也?不會同意的,我?寧願一頭撞死,也?絕不會嫁給你,入你馮家宅門!”
猖獗的梟笑聲響起,緊而傳來男人極其憤恨,又格外?得意的聲音。
“我?勸你莫要太天真!你不過是忠毅侯府表外?甥女,又不是嫡女,還?真當自己是碟子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母親早就嫁給了尤閔河,還?僅是個上不得台麵的妾室,妾室的女兒是些什麼出路,我?就算不說想必你也?明白。
眼下忠毅侯府憐你是真,許你寄居在府中也?是真,可若一旦涉及晚輩的婚配之事,饒是你舅父權勢滔天,也?絕沒有立場去插手尤家的家務事!
哦對了,我?曾聽瀟瀟提起過你那個貪圖小利,對你自小薄待的繼母……你猜,我?若立馬帶上豐厚聘禮上尤家上門提親,她會不會急於?甩脫你這個燙手山芋,當下就斷口答應這門婚事?”
戴著帷幔的女子並未說話,可攥著巾帕的指尖卻越來越緊,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隱隱浮現,渾身也?在微微發顫,連帶著身前的白紗也?微微晃動。
殺人之前必先誅心?。
馮得才像盯著垂死掙紮的獵物般,滿臉陰鷙繞著她緩慢踱步,他隻覺猶未儘興,所以繼續說道。
“你方才說的話確有幾分道理?,今日之事一旦敗露,我?確會身敗名裂無人敢嫁,可你如今不也?是臭名昭著,沒人敢娶嘛?
我?不計較你是個與下人私*通的破鞋,你也?莫要介意我?宅內那個有孕外?室呐……說起來,我?們二人不過就是老鴰落在豬身上,誰也?彆嫌棄誰罷了!指不定,你我?二人今後說不定會蜜裡調油,恩愛無雙呢?”
原是氣盛之下脫口而出的妄語,可在說話間,馮得才竟隱約覺得此招不乏是個好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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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之前在與忠毅侯府打交道時,他由楚家人寥寥話語間,曾察覺這尤家大娘與下人有染一事,好似另有隱情,或是被人冤栽的……眼見忠毅侯府為她四處調派人手,搜羅證據,她這身汙名十有八九終會洗清。
他此時大可先去忠毅侯府聲淚俱下哭求一番,裝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繼而表示自己年歲大了,婚事實?在耽擱不得,並且願意不計前嫌,絲毫不在乎外?頭的風言風語,決意求娶尤家大娘,說不準忠毅侯就應下了呢?
一時難堪,被人嘲笑也?沒什麼。
待時機成?熟,尤家大娘身上的汙名被洗清之時,他必能得個忍辱負重,大度容人,不同流俗的賢名,屆時隻怕全天下都?要對他刮目相看!
且忠毅侯府嫡女母家權勢滔天,被縱得性?子驕縱,難以掌控,反而是眼前這個便宜的表外?甥女,被那些穢語消磨了氣焰,今後娶進門,還?不是任由他搓圓捏扁?
馮德才這麼細想想,便覺得這買賣也?不算虧本太過,左右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綁在忠毅侯府這條船上,繞是破釜沉舟也?不願鬆手!
有些念頭一旦起了,便想止也?止不住。
又定眼再看看身前的女子,身量比尋常的女子要更高?些,巷風一吹,雪白飄軟的帷幔緊貼在她的身形上,上身極其豐饒,軟腰卻窄到好似單手就能掌握,渾身遮得嚴嚴實?實?,隻能窺見那雙嫩白如蔥的玉手,在暖煦的日光下,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盈盈發光。
他心?中一癢,忽就覺得那頂及腰的帷帽很是礙眼,難耐到立馬想要一窺此女的容顏,腳下的步子止停,眸光微微眯起,“麵對未來夫婿,遮這麼嚴實?委實?見外?,今日便也?讓我?長長見識,看看傳說中媚骨惑心?的禍水,到底生了副什麼狐媚樣!”
話罷,竟就欺步上前,抬手直直想要摘落她頭頂的幃帽……哪知刀鞘聲起,寒光由空中一閃,馮得才隻覺手掌傳來陣劇痛,收回?力道定睛一瞧,右手被利刃劃落,鮮血冒出頃刻間染紅指尖。
那匕首竟這般鋒利,好似能削鐵如泥,不過隻輕輕碰了一下,傷口竟就能這麼深!
好在到底是個弱女子,力道不大,否則今日這半隻手掌,豈不是要交代?在此處?
馮得才怒極抬眼,隻見她如驚弓之鳥般,驚俱到了極致,渾身上下都?繃緊,牙齒碰撞到咯咯作響,可卻並未後退半步,隻攥著那把通體漆黑的匕首,舉著泛著寒光的刀刃對著他,語中帶著幾分玉石俱焚的意味。
“你若不怕,自可上門求娶。
大可瞧瞧,究竟是我?先身披大紅喜袍入你馮家族譜,還?是你先身處異處裹白入土,登你馮家祠堂刻字為牌!”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五章
“你若不怕, 自可上門求娶。
大可瞧瞧,究竟是我先身披大紅喜袍入你馮家族譜,還是你先身處異處裹白入土, 登你馮家祠堂刻字為牌!”
誰知?此番錚錚之言,與滴落的猩紅鮮血,反而激發出了馮得才心底最醜陋的一麵。
他之所以能容忍楚瀟瀟的刁蠻任性,那是因為她乃忠毅侯的掌上明珠, 而眼前這個落魄的尤家女是個什麼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也敢持刃傷他?真?當他是好惹的不成?!
他先是微揚了揚手,示意隨侍在側的幾個家丁將她們主?仆二人團團圍住, 緊而簡單包紮了下傷口, 然後?下巴微抬睥睨覷她, 眸底透著陰鷙的幽光,就像在看一隻?垂死掙紮, 注定逃脫不了掌心的獵物。
“不過就是個殘花敗柳,裝什麼臨風傲骨的寒梅?也就是我宰相肚裡?能?撐船, 能?大度容下你過往的汙穢, 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 竟還這般不領情?你既這般烈性,那我乾脆折斷你的根骨!”
“你以為男女婚配, 就一定要登門求娶過六禮,走?那麼許多繁複的章程麼?嗬,許多時候若是男女情難自抑, 一個不慎將生米煮成熟飯, 那許多事情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尤家娘子?遠道而來,理應迎入門中喝盞茶, 你們還楞著做什麼,還不將人請進去?切記仔細著些,莫要讓她傷著自己,畢竟爺可不吃壞了品相的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這豺狼竟膽大包天,意欲將她擄進院內用?強?!
雪白飄紗下,尤妲窈的麵容瞬間蒼白,眸光震動,渾身戰栗得更厲害,偏偏她方才將劉武遣走?了,否則這些魚蝦哪裡?近得她的身?奈何現?在隻?能?眼睜睜瞧著他們圍成圓圈,緩步朝自己欺近,就像群窮凶極惡的獵匪,要圍獵擒獲一隻?陷入絕境的困獸。
兩個弱女子?而已,就算有寶匕防身,可也絕不可能?在此等堵截下逃脫出去。
可若當真?讓這豺狼得逞,那今後?會經曆些什麼,尤妲窈簡直不敢想,她奮力揮舞著手中的匕首,倒也刺傷了一兩人,可眼見她氣力不濟,眾人交換個眼神?後?,竟齊齊湧上前來……
怎麼辦…
好?不容易逃脫劉順良的毒手。
好?不容易在小花枝巷尋得一片落腳之地。
好?不容易搭上了趙琅與蕭猛。
好?不容易跟著嬤嬤們學了通天的本領。
隻?等尋到確鑿證據,她就能?洗刷冤屈,重新再熱烈活一次!
分明就差那麼一點?點?,就一點?點?了,莫非今日就要功敗垂成,陷入另一個虎狼窩麼?
望著這些宵小越走?越近,她不甘願地揮舞著匕首的同時,亦由心底生出幾分絕望來……莫非這就是她的命麼?哪怕重活一次,亦是重蹈覆轍?就在那馮得才觸到衣角,她即將放棄最後?希望之時…
身後?陣巷風刮過,傳來聲拔劍出鞘的鋥然之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穿著藏青錦袍的男子?振開雙臂,持劍飛在半空中,在圓形逆光的炫暈下,顯得格外氣宇軒昂,宛若遊龍,氣勢如虹。
男人站定護在尤妲窈身前,腳尖落地的瞬間,揮劍直直朝王德才伸來的那隻?胳膊砍去。王德才想要避讓卻已是不及,右臂生生被削去半邊皮肉,鮮血瞬間噴*湧而出,將身上的衣袍染成黑紅。
馮得才痛得幾乎立馬就要昏闕,捂著傷口退了回來,他咬牙切齒望著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齜牙咧嘴含恨道,“你是何人?竟敢壞爺爺好?事?你可知?我奉職神?武營,乃當朝天子?貼身護衛,信不信我今後?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在神?武營任職是真?,可皇上的貼身侍衛卻是假,如他這種無甚軍功,靠著裙帶關係混入營中的,絕無可能?靠近金鑾殿半步,若是較真?了說,充其量算個守大門的,可不過無論真?假,但凡放出這套說辭,尋常百姓多少會有所顧忌。
馮得才原以為眼前的男人也會被嚇得落荒而逃,可偏偏沒有,這人不知?是什麼來路,通身華貴,威勢直衝天際,凜然不可冒犯,絲毫未將他的威脅放在眼裡?,甚至眉頭都?未曾皺一下,隻?沉眼冷乜了他一眼,便讓人覺得威壓如巨浪般襲來,膝蓋骨都?不禁打?顫。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電光火石間,男人又執起那枚滴血的長劍,朝麵門要害處追擊而來,馮得才已然被嚇得動彈不得,隻?能?瞳孔放大看著鋒利的劍尖越刺越近…
“莫衝動!彆殺人…”
就在劍尖在離額頭的三?寸處,即將命喪黃泉之時,眼見那尤家大娘快步而上,慌忙從?後?頭扯住那人袖袍,急急喊停,男子?才收了力道,在半空中懸停劍尖,沒有再進一步。
馮得才被嚇得七魂丟了六魄,腳底一軟,徹底癱在了地上,直到見到男人將劍收入鞘中,才恢複了幾分神?識,他先是狼狽不堪地從?地上掙紮起身,捂著傷口往後?退了幾步,察覺到二人關係好?似並?不一般,於是嘴上不饒人帶了幾分惶惶然說道。
“尤大娘真?真?好?手段!
此人我在忠毅侯府從?未見過,定是你在外頭新勾搭的野男人,你到底灌了些什麼迷魂湯,竟能?讓他為了護你當街殺害朝廷命官?當眾殺官,乃誅九族的連坐大罪!他若非受你蠱惑,愛你入骨,豈會連通家老小的性命都?不要?”
“你不是不願嫁給我麼?好?!我必要將你這些醜事傳揚出去,我倒要看看,今後?你除了嫁給我,還有哪個男人願八台大轎迎你入門!”
話罷,馮得才生怕再遭教訓,抱著血流不止的臂膀,在小廝們的擁護下,左腳絆右腳倉惶向後?逃去。
李淮澤望著那行人的背影,眸底鋒光湧現?,又迅速平息,他顧不上去追究這群宵小的冒犯,隻?迅速扭轉過身,“他可有傷著你?”
平日裡?那樣四平八穩的人,現?在語調中卻帶著濃重的關切。
尤妲窈望著這個橫空拔劍的天神?,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搖了搖頭表示並?未受傷,李淮澤略略鬆了口氣,此處圍觀者眾多,並?非說話的好?地方,示意她先上車駕,直到她踩著踏凳入了掀起帷幔,在車上坐定之後?……
後?她幾步的李淮澤,這才將頭微偏了偏,下巴抬向朝那群人消失的方向,朝身側的陸無言寒聲吩咐,
“待風頭過去…殺。”
陸無言麵不改色,拱手埋首接命,“是。”
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那馮得才委實不算冤。
其實無論他豢養外室也好?,私放印子?錢也罷,於尊上來說都?不是最緊要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冒犯到尤姑娘頭上,現?下好?了,原本流放六千裡?就能?贖清的事兒,現?下要將命都?賠進去。
隻?是尤妲窈這頭,絲毫不知?那豺狼最終會有這樣的結局。
她人雖在車架上安穩坐著,魂卻飄遠了,出門時原本想著一切都?會料理妥當,可誰知?事態急轉直下,猶如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她生生拽拉進了漩渦之中呢?越想馮得才的話,心中越覺得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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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雖是個混賬,可不得不承認,他確能?拿揣摩幾分人心,錢文秀是個隻?認財不認人的主?,自出生起從?未將她視為女兒看待,若是當真?有人砸下重金聘禮求娶,錢文秀必不會猶豫半秒,說不定當夜就能?把她塞入花轎抬進馮家。
準確來說,此人就算不是馮得才,或是鄉紳,是平民,是路上要飯的乞丐……隻?要聘金的價碼夠,錢文秀就能?點?頭答應。@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放心。
他沒命娶你。”
趁著她緊蹙著眉頭,凝神?思考對此之際,阿紅便在旁義憤填膺將方才發生之事,儘數講給了李淮澤聽,或是看出了她的顧慮,他輕聲安撫,語調不高,卻帶著十足十的篤定。
兵荒馬亂了一天,能?在親近之人口中得到些許安慰,尤妲窈心中到底好?受了些,左右犯愁也無用?,還不如往好?處想,事情已經糟糕到此等地步,總該否極泰來了吧?
車架並?不寬闊,道路也很是不平,顛得人左右搖晃,可聞著身側男人身上傳來的獨特?鬆柏香,她隻?覺得十分心安,抬眼望去,隻?見表哥正在闔眼養神?,由筆直的翠竹般定坐著,修長的指尖輕搭在膝蓋的錦袍上,微風由翻騰的車帷中竄入,將他鬢角的碎發吹得向翻飛,瞧著十足十就像是個風光霽月的翩躚君子?。
絲毫看不出來方才揮刀殺人,狠辣無雙的模樣。
分明是剛剛重病痊愈之人,合該躺在榻上好?好?修養,可這幾日不僅為了調查馮得才出謀劃策,甚至還因為擔心她們後?腳跟了過來,若非表哥及時出現?,她豈能?逃脫得了魔掌?想到此處,望向他的眸光不禁愈發溫熱……
“這麼盯著看,莫不是垂涎我的美色已久?”!
這人明明沒睜眼,又是如何知?道她在看他的?
可不得不說,表哥確是生了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的比趙琅英朗,又比蕭猛端正……隻?可惜,是個病秧子?。
尤妲窈想了想又覺得難過,語中的感激之情幾乎就要溢滿出來,
“子?潤哥哥,方才多虧了你送我的匕首,且你又救了我一次…你放心,我今後?一定在你身側好?好?侍奉……”
若讓她再說下去,不過還是那套千恩萬謝的陳詞濫調罷了。
李淮澤眼皮都?沒抬,也不耐得聽,所以乾脆直直截斷了她的話語。
“你倒有些長進,曉得用?匕首還擊,隻?是挑錯時機,沒有傷到要害,否則哪裡?還容得他那般犬吠叫囂?”
尤妲窈立即湊近了些,眼巴巴地望著他,流露出求知?若渴,敬請不吝賜教的模樣,
“那表哥教我,應當如何做?”
“不擊則已,擊則必殺。
急不得,緩不得,慌不得,虛不得,先要耐心等待,伺機而動,待敵人鬆懈最沒有防備之時,狠狠紮在心臟脖頸這兩個致命處,爭取一擊斃命,如此才能?以絕後?患,就像這樣……”
說罷,李淮澤劍眉一揚,星目忽睜,猛然傾身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直直抵在車壁上,那兩隻?嫩白的皓腕被擒舉在頭頂,她脖間一涼,被鑲了寶石的刀柄死死抵住…
此舉顯然不在尤妲窈的意料之中,她眼睜睜看著那張俊美非常的麵龐湊過來,大腦驀然一片空白,隻?瞳光震動,情不自禁低呼出聲。
二人靠得極近,近到能?看見彼此臉上那層細軟透明的淺淺絨毛,呼吸交纏間,心跳聲仿佛也被放大了無數倍,李淮澤一垂眼,便能?瞧見那隻?可愛小巧的左耳,在霎那間染成了微微透明的紅色…@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隻?要略底底頭,就能?親到。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六章
何止是耳垂, 她的脖頸也比尋常女子優越許多,白皙細膩,泛著淡淡的紅潤, 由衣領中挺立而出,格外透出幾分優雅與?高貴,若是能埋首陷入其?中,又該是怎樣繾綣的滋味……
可尤妲窈絲毫沒有察覺出他心中泛起的漣漪。
她打心底裡?, 隻將李淮澤當做至親好友看待,哪怕是距離靠得再近,行為舉止再親密,她也從未往男女之事上想過。
她隻全真心沉浸在他的教學之中, 經過短暫慌亂落後?, 眸光逐漸恢複澄淨, 然後?將雙臂由他?掌中掙脫而出,由袖中掏出那把寶匕, 甚至煞有其事對著空氣比劃了起來。
過了幾息之後?,她後?知後?覺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 略帶了幾分慶幸道, “……雖說馮得才該死, 可好在表哥聽?了勸,最後?關頭收了劍, 並?未鬨出人命,他?畢竟是朝廷命官,是非對錯自有朝廷處置, 若一時不忿將他?當街砍殺, 那可真真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屆時隻怕是連舅父都?護不住我們, 真真不曉得應當如何收場…”
風花雪月的旖旎氛圍,瞬間隨風消散。
掌中溫熱撤去,引得李淮澤難耐曲了曲指尖,百無聊賴甩了甩衣袖,渾不在意?道,“隻不想再臟了我的劍,否則殺也就?殺了。”
這風輕雲淡的語氣,真真令尤妲窈咂舌。
猶記得二?人初次在林中相識,是他?鐵麵無私,勸她莫要動用?私刑,可現在二?人的立場完全對調……以往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哥,不知從何時開始,多了幾分人味。
“那可是株連九族,連根拔起……表哥莫非就?不怕?”
怕?@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害怕這種情緒,自李淮澤少年時期確是有過的。
畢竟作為天家皇子,自生下來至成年,這漫長十餘年的歲月中,他?何止躲過了成百上千次暗殺?也曾在夜中惴惴不安,輾轉難眠過……
可自從即位登基之後?,饒是朝中權臣擋道,餘孽未清,他?卻再未怕過任何人哪怕分毫。
至於九族……那些與?他?爭奪皇位,不死不休的兄弟們,皆在他?的構陷算計之下,一個接一個隕落,子孫滅絕,唯一的痕跡,便是史書上的三兩字名稱而已。
權力之巔,雲尖之上,高處寒涼,孤家寡人。
“怕甚?我九族已幾乎殆儘,獨剩我自個兒矜寡孤獨,莫說單殺一個馮得才,就?算將他?馮家殺儘了……律例也拿我無可奈何。”
尤妲窈哪裡?聽?得出此話中的深意??她隻以為表哥自知身患重?疾,來日不多,危急時刻下,已經做好了為了護她周全,可以一命換一命的打算。
如此舍身取義?,不由讓尤妲窈心中愈發敬服。
隻是她還是從這混不吝的語氣中,察覺出了濃厚的戾氣,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狐疑,一字一句問道,
“所以表哥……你確殺過人麼?”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政治鬥爭中,手裡?若是不沾血,是絕無可能笑到最後?,權柄在握的。
他?眉鋒微挑,緊而垂下眼眸,輕拂了拂膝上落下的浮塵,瞳孔迸發出幾分漆亮的光芒,語中透著幾分隨意?,就?像再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何止殺過,還殺過不少。
弑兄殺弟,滅嫂誅侄……皆我所為。”
此言確是事實,可尤妲窈哪裡?會信?
在她看來,表哥就?算殺過人,大抵也是在求醫問藥的路上,拔刀砍殺過幾個劫財盜匪而已,至於屠戮族人,弑殺兄弟啊什麼的,完全就?和他?沾不上邊,畢竟舅母分明說過,子潤哥哥乃家中獨子。
既是獨子,哪裡?來的兄弟嫂侄?
這人莫不是話本子看多了,開始胡編亂造?
還是心疾未愈,神誌不清犯了癔症?
這人難得說笑幾句,尤妲窈也不好掃了他?的興,她並?未反駁,隻屁股挪動,挨近他?坐了些,然後?雙手圈住他?的胳膊,一板一眼正經道,
“子潤哥哥可是天底下頂頂良善之人,最是鋤強扶弱,關愛老小。
你這樣的好脾氣,都?被逼得動了殺心,那必然是他?們招惹在先,欺人太甚!總而言之,一切都?是旁人的錯,子潤哥哥自保而已,又有何錯?”
李淮澤心中明白,她必然以為自己是在囈語,不過接過話頭在陪他?演戲,可這番話偏偏歪打正著,說進?了他?心底……
就?好像在前朝他?還隻是個藏拙的皇子起,她仿佛就?一直陪在身邊,見證了他?受過多少屈辱,遭過多少打壓,經過千萬次的忍氣吞聲,九死一生後?……直至到現在,依舊與?他?沆瀣一氣,同仇敵愾。
他?心有所動,微微垂頭,便望見那雙宛若銀河般璀璨的的含笑眸子,她愈發將胳膊圈緊了些,仰頭絢然一笑,
“且表哥哪裡?矜寡孤獨了?你還有窈兒啊,我必不離不棄,陪你安樂度過餘生。”
這話說得熨帖,引得李淮澤眸底湧上些彆樣的溫情,緊而又迅速消散開來,他?輕輕回握了握她的指尖,唇角微勾,
“莫要食言。
否則,我可是要照殺不誤的。”?
不是?
說笑歸說笑,但這話聽?著委實很悚然,頃刻間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被激起,隻是尤妲窈向來是順著他?的,臉上的笑容愈發甜膩了幾分,點頭如搗蒜般應承著。
李淮澤見她如此乖巧,眸底終於透出幾分舒心。
正說話間,隨著帷幔外頭車夫的“籲”聲,車架頓停,已駛到了小花枝巷,李淮澤先起身,踩著踏凳下了車,然後?下意?識伸出手掌想要攙她…
尤妲窈緊隨其?後?,可才將將從帷幔後?露了半個腦袋,就?聽?得前方傳來一熟悉的高亮男聲,“阿窈!”
眾人循聲望去,竟然是蕭猛!
著了身流光溢彩的錦衣站在階下,身後?慣常跟著兩個小廝,手上拎著滿滿的禮品。
因先天不足,蕭猛神情向來有些悶滯,可望見尤妲窈的瞬間,他?的眸光鋥亮,好似整個人都?煥發了生機,他?快步迎了上來,亦伸出手臂想要扶她下車。
一個是大費周章,費心引起注意?的攻略對象。
一個是大病初愈,身體還未康複的至親表哥。
事關複仇大計,今後?的姻緣前程。
孰輕孰重?,尤妲窈還是分得清的。
她想也沒想,直直將指尖搭在蕭猛的掌中,提起裙擺輕步下了車。
二?人都?沒察覺到的是,在他?們肌膚相觸的瞬間,李淮澤的眸光驀地冷沉下來,直至他?們禮節性攙扶的指尖移開,神色才略略好些。
小花枝巷到底不是自家宅邸,且表哥又是個喜歡清淨的病秧子,她一人寄住在此便也罷了,可若是有外男常來常往,看著難免不像話,所以尤妲窈早就?與?趙琅蕭猛交代過,若有何事飛鴿傳書便可,切莫上門?叨擾。
尤妲窈也是實在也是沒想到,蕭猛會尋上門?來。
“你怎得來了?”
蕭猛憨然撓了撓頭,“上次你沒去河邊放花燈,小廝回話說你受了風寒病著了,我就?擔心地晚上都?睡不著覺,就?想著來看看……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到底是個孩子心性,說著說著又有些委屈,癟了癟嘴道,“隻是阿窈,你家門?房好凶,比我宜春侯府的門?房還要凶上萬倍,不僅不讓進?門?,連個冷板凳都?不給,生生讓我站了一個多時辰,站得我腳都?酸了。”
饒是智商不足,可總有些與?生俱來的危機感。
看著心心念念的玩伴,與?旁的男人同乘一副車架,且二?人相貌極其?登對,抬眸轉眼間相當默契,瞧著儼然就?是一對佳偶,蕭猛不禁暗暗有些吃味。
可那男人瞧著就?很不好惹,看上去比他?爹爹還要凶,蕭猛不敢招惹,隻往尤妲窈身旁湊了湊,低聲問道,“阿窈,這個人是誰啊?”
雖說冒然上門?有些不好,可眼見蕭猛這麼將她放在心上,尤妲窈到底還是開心的,且她知道蕭猛心思單純,不是什麼壞人,所以也樂得為二?人互做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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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是我同你提起過的表哥。”
“表哥,這是蕭猛。”
阿窈倒也提起過這位身患重?疾的表哥,隻是在蕭猛的想象中,那必是個虛弱無比,日日用?湯藥吊著性命的可憐人,哪裡?能想得到這人瞧著會這般康健?且還生得這樣英俊?
蕭猛也想不了許多,尤妲窈說什麼,他?自然就?認什麼,也斷忽不覺得表親之間走得近些有何不妥,甚至還為或許多了個玩伴兒而感覺開心,他?的思維方式很簡單,也不知道什麼忌諱,莽然脫口而出笑道,
“表哥看著就?不像是會早死的,一定活得長長久久,待你病情好轉些,我護著你上場打馬球,和我一隊,保準你贏!”
一個英武大漢,用?孩童般天真的口吻說出這番話,委實有些違和。
且什麼死不死的……尤妲窈在旁訕訕解釋,“他?說話不知道忌諱,沒有惡意?的,表哥你多擔待。”
智商停留在五歲的癡兒罷了,李淮澤豈會同他?一般見識?隻眉頭微蹙,冷聲扔下了句“我乏了,先去休息”,就?闊步踏上石階,先行入了宅中。
沒有得到回應,蕭猛隻覺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懊喪,“阿窈,你表哥好像不喜歡我,他?以後?會不會攔著,不讓你出門?同我玩啊?”
尤妲窈溫聲耐心安撫,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表哥他?不過是患疾已久,心氣鬱結,比旁人更?不愛說話些罷了,對我也慣常是這個樣子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公子哥,卻為了自己遭受冷待,在烈烈春陽下站了這麼久,顯得格外灰頭土臉,額頭甚至都?沁出了密汗,尤妲窈瞧著著實有些於心不忍,立即將人往府中請。
此處乃皇上的隱蔽行宮,為以絕後?患泄露行蹤,門?口常有暗衛看著,除了忠毅侯府的人以外,旁人莫說要入內,隻怕若是走近些,都?會有性命之憂,也就?是看他?是個癡兒的份上,所以才放任他?呆著。
眼下既然主上回來了,又沒有額外下令不準入內,那門?房便也沒有阻攔的道理,仍由蕭猛跟著尤妲窈進?了宅中。
尤妲窈將人迎入花廳內,又吩咐婢女端來茶水,奉上糕點。
蕭猛等了許久,確是又渴又饑,可卻也並?未如孩童般胡吃海塞,隻還勉力保持著貴公子的風範,抿茶嚼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直到喝了幾口茶水,吞下了塊青團之後?,才想起正事,命小廝們將禮品奉送了上去。
“阿窈,長盒裡?的是根頂頂好的百年山參,你吃了一定好的快。
食盒裡?裝著的,是珍饈堂的紅豆糕,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
描金小盒裡?,有隻碧玉金釵,你帶著一定好看。
還有那圓盤中,是五彩琉璃做的彈珠,等你大好了,咱倆一起去山上打鳥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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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母親就?教導過,不能空著手去彆人家拜訪,所以蕭猛自打定主意?要來小花枝巷探病起,就?費心四處搜羅來了這些物件……尤妲窈望著他?掰著手指頭細數的模樣,隻覺得鼻頭有些發酸。
這世上除了母親與?表哥,還從未有旁人待她這樣好過。
她接近蕭猛,發心不正,居心叵測。
可蕭猛待她,確是至誠至真,一片赤忱。
這麼做,是否有些不太地道?
可這個想法隻冒了一瞬,就?被強壓了下去。
她隻要一想到王順良壞事做儘,如今卻依舊在朝堂混得風生水起,而她分明清白無辜,卻被千人唾萬人罵,落到此等地步,就?再也什麼都?顧不上了。
她必要攀個高枝,讓那負心漢付出應有的代價。
且今日在斜香巷遭受的這些,讓她的處境愈發被動,馮得才求娶的齷齪之言在耳旁還未散去,難道她就?要如此坐以待斃麼?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與?其?洗頸待戮,不如另謀他?路!
而眼前,正好有條康莊大道等著她。
尤妲窈將眸光落在那些禮物上,人參根脈碩大,釵環用?料絕佳,彈珠晶瑩剔透……每一樣都?價值連城,並?不是有銀子就?能買得到的,就?連那盒糕點,都?是珍饈堂限量售賣的。
她伸出嫩白如蔥的纖長指尖,將其?一一劃過,再轉身時,心中已有了決斷。
“猛哥哥,你以往可曾給其?他?的女子,送過這些物件?”
蕭猛聞言,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般,立馬擺手否認道,
“從未。
阿窈,我隻給你送過這些東西,騙人是小狗!”
尤妲窈歪了歪頭,慧黠一笑,
“那為何獨獨送給我呢?”
蕭猛現是一楞,臉上又露出幾分腆然,
“……其?他?的女娘都?太矯情,我不喜歡同她們玩兒,更?不會給她們送東西,而你不一樣,泥裡?打滾,沙地蹴鞠,你從來都?不喊臟喊累,咱倆在一起玩兒得很開心,是世上頂頂第一好的伴兒!
你若是生病了,我便好似覺得自己也在生病,一想到你要是吃不好穿不好,我便比你還要難受,有時候看不見你,心裡?就?好像千萬隻螞蟻在爬,片刻都?不能安生…”
“那你想不想日日都?看見我,同我一直在一起?”
蕭猛睜大了眼睛,直直回答,
“當然想!”
尤妲窈的溫聲細語,帶著循循善誘,宛若地獄惑人心神的魔音,
“隻要你回家稟告雙親,願三媒六證,明媒正娶,許我為妻……那咱倆便能日夜相對,永不分離。”!
蕭猛簡單的腦袋瓜子,絲毫察覺不出她的居心叵測,隻聽?到那“日夜相對,永不分離”八個大字,就?足以讓他?歡欣雀躍,他?眸光大亮,斷口答應了下來。
“這事兒好辦,我這就?回家去說。
爹娘最最疼我,必然不會拒絕,你便安心在家,等著我騎高頭大馬娶你入門?!”
花房外靜立許久的男人,原本聽?著蕭猛那一長串的剖心告白,就?已然不耐到了極致,眼下又聽?見他?竟沒有半分猶豫,就?答應要娶尤妲窈入門?為妻,更?是眸底發紅,差點將指尖的碧玉扳指捏成粉碎。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一想到能每天都看到尤妲窈, 頓頓飯都能一起吃,蕭猛壓根就按捺不住,隻覺片刻都等不得, 腳步輕快,喜笑開顏地離開了。
而尤妲窈也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麼乾脆,眸光一直停留在他消失的圓洞纏枝門,心底也漸漸生出了許多許多期待……
猛哥哥, 可一定不要讓阿窈失望啊!
撒嬌也好,放賴也罷……無?論?如何,請務必要求得宜春侯夫婦的首肯啊…
宜春侯府的兒媳,放在整個澧朝, 分量都不算輕。
不看?僧麵看?佛麵, 若是她真能如願嫁入宜春侯府, 至少在明麵上?,整個京城都無?人敢再看?輕她, 待地位穩固些,她大可調用宜春侯府的權勢, 利用蕭猛的護短之心, 去拉王順良這個罪魁禍首下馬。
眨眼間?, 好似所有事情都有轉圜的餘地,一切都變得明媚了起來。
她有些迫不及待, 想要將此等好消息分享出去,提起裙擺跨過門檻就要去正院尋表哥,誰知才將將出門, 在轉角處就與他撞了個滿懷。
這人悄默聲的立樁一樣, 人撞上?來怎的也不知道躲?不過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尤妲窈揉著被撞的額頭,一抬眼, 就對上?了那雙冽冷酷霜的眸子。
隻還未待她說?些什麼,男人反而率先發難,他垂著眼質問,語調格外冷,好似千年寒潭中的死水,沒有一絲溫度。
“先頭還說?對我不離不棄,陪我安度餘生。
扭臉就要和彆人日夜相對,永不分離。”
“尤妲窈,外頭都說?你是禍水,倒也未曾冤了你。”
尤妲窈原本很雀躍,雙眸璨璨,臉上?的笑容比爛漫的春花都要更甜,可乍然?聽了這番話,笑臉一僵,她察覺出男人語氣?中的不爽,隻得先抿了抿唇,尷尬道了句,“表哥方才全都聽見了啊……”
隻是麵對這無?端端生出的怨氣?,她還是儘力?在粉飾太平,隻梗著脖子弱聲解釋道,
“同表哥不離不棄,與跟蕭猛永不分離,這兩者其實並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