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乾什麼?”下午四點, 老太太拎著購物袋回來,一拐進巷子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人,她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次罵人罵不夠,你這是追來了要再罵你親媽一頓是不是?”
何默默看著自己的姥姥, 低聲說:“對不起,上次我的態度應該更成熟一點。”
“成熟?可拉倒吧!誰能抵得上你何雨那勁兒啊, 四十多歲的人了, 成啥熟啥呀, 就光剩了欺負自己親媽的勁兒了。”
事情也過去好幾天了, 老太太還是一點好臉色都不給“何雨”。
今天她穿了件兒深藍色的上衣, 加上烏黑的發和白淨的臉, 越發顯得親切又穩重, 唯獨那張臉, 繃得緊緊的。
“又給我送牛肉啊?”
“沒有,今天給您買了排骨。”何默默老老實實地說,
她姥姥愛吃肉, 鹵好的牛肉切了片她喜歡, 自己燉的排骨她也喜歡,何默默在菜市場轉了一圈兒,在鹵豬蹄和排骨之間猶豫了兩分鐘,直到一位大媽很嫌棄地說:“豬蹄太肥了,老人防三高不能吃這個。”這話她是對自己的同伴說的, 何默默卻記住了, 於是她買了排骨。
“排骨?哼, 行啊,你是覺得你媽我牙口好, 還能啃骨頭,還能活得久,礙了你眼了是吧?”
老太太跟自己女兒說話一貫是刀光劍影。
何默默沒說話,這些話對她說總好過對自己媽媽說,這麼一想,她就覺得自己像是在遊戲裡一樣被套了一個減傷的buff。
這裡是這座城市最早的一批商品化彆墅區,每一家都是二層小樓。
早年磚紅色的小樓被各家各戶翻修的時候都被改了顏色,老太太住的這棟卻一直保留著磚紅色,因為已經快三十年了,成了灰紅色駁雜在一起的老樣子。
彆人家的門前都有個花園,種了花花草草,又或者是種了玉米和蔬菜,也有推平了花園直接作為停車場的,老太太家則是直接起了磚瓦把前麵花園的部分都包了起來,做成了一個前廳,這樣顯然是違規的,但是老太太的理由很充分,她男人沒了,一個寡婦獨自住著,院子對她來說不安全,據說那個時候正好碰上了隔壁街抓了一個殺人犯,這個事兒就硬是讓老太太做成了。
何默默知道自己媽媽對花園被改掉這件事是很不滿的,看見月季的時候媽媽總會說她小時候家裡的院子裡有一株特彆好看的月季,花是很漂亮的黃色,姥爺用各種各樣的東西去養那棵月季,硬是讓月季開的特彆好,是彆人看見了都會誇一句的好。
據說姥爺還喜歡養君子蘭,彆人家養的半死不活的君子蘭要扔掉,他都會從垃圾堆那拖回家,精心伺弄起來,那時候他已經是個彆人嘴裡的大老板了,養著花的時候卻像個泥瓦匠,總是弄得雙手和鞋子都臟兮兮的,那時候媽媽就會給姥爺端水來洗手,姥姥回家之前要清理乾淨,不能讓她發現父女倆又玩兒泥巴了。
媽媽每次說起那些花何默默都覺得媽媽是想姥爺了,那個自己沒見過的男人在媽媽的描述裡成了會笑的神,現在,何默默覺得媽媽說起那些,不隻是在緬懷她的父親,她也是在緬懷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一段被人珍愛的時光――那段時光裡,她自己也熠熠生輝。
“怎麼了?一看見我就悶聲不吭的?拿出你那天吵我的勁兒啊。”
說著話,韓秀鳳掀開上衣抬手從褲腰裡掏了根栓了鑰匙的繩,
“默默上學呢?你來是要乾嘛呀?”
“我……來看看。”
“看看?”
老太太斜看了她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還是把家門打開了。
“看吧,我看你能看出個啥來。”
何默默以自己媽媽的身份走進了姥姥的家裡,這是她從小住過的地方,從她有記憶的時候,她就經常住在這裡,因為媽媽工作忙,照顧不了她,那時候她的眼裡這裡的一切都是高高大大的,要爬上去坐好的凳子,站在地上看不見桌麵的桌子,碗也很大,一大碗蒸雞蛋足夠她飽飽地吃上一頓。
從花園改造成的前廳擺了一些雜物,還有一輛自行車。
何默默看見了一個蜂窩煤爐擺在水泥地上。
“您什麼時候弄了個爐子?”何默默記得清明來的時候還沒有。
“怎麼了?我弄個爐子又礙你眼了?”
何默默看看自己姥姥,說:“不是,我是怕不安全。”
“不安全拉倒,我早死早了。”老太太把排骨從“女兒”手裡拽下來,連著菜一起放在了一個木櫃子上。
何默默的視線跟著她,說:“您現在不在廚房做飯了嗎?”
“我一個人,廚房做完飯又得洗又得擦,在這兒做完了擱水龍頭一衝就行。你彆在那兒乾站著,你今天來了是在這兒發呆的呀?”
把目光從水龍頭下麵的鍋上移開,何默默說:“我……我幫你做飯吧。”
“我可不敢用你。”
韓秀鳳老太太走進屋裡,何默默也跟了進去。
老太太去換衣服了,何默默抬頭看向樓梯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