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長得白皙斯文,年紀看著有三十五歲往上,不說他是譚啟葳的哥哥,彆人還會以為是她爸爸。
何雨本以為會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搖滾小哥,沒想到看見的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搖滾大哥”。
“是我要借吉他,謝謝您還幫我送來。”
聽見女孩兒說的話,男人笑了笑,打開了自己車的後備箱,說:“麻煩倒是不麻煩,你們這些小孩兒裡有人喜歡玩兒這些我還挺高興的,對了,小姑娘你叫什麼呀?”
譚啟葳在一邊說:“哥,她叫何默默,我跟你說過的,她一直是我們全校第一。”
“何默默?”
因為這個名字,男人往外拿琴箱的手停住了。
他轉過身,仔細端詳這個站在透明傘下麵的女孩兒。
“你姓何?人可何?”
“是。”
“挺好。”男人又笑了,這次他笑得比之前還要真切一點兒,“姓何的人都有音樂天賦,你要想玩音樂就好好玩兒,我給你一句忠告,不管是發生了什麼,你得記得,你喜歡這個東西,無論你是喜怒哀樂,它永遠都會陪著你。彆輕易扔了。”
何雨覺得男人後半截話字字句句都仿佛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微微低下頭,笑了一下,才說“我也是從前扔了一段時間,這是重新撿起來,您說的對,我……不應該這麼做的。”
男人轉身繼續拿琴箱,他很細心,拿起了一個防雨布做的袋子,把琴箱往裡裝,一邊裝一邊說:“看你年紀不大,玩音樂還玩兒得起起落落呢,是小時候跟你爸學的嗎?”
何雨想幫忙,被對方製止了,撐著傘回答說:“不是……是,是我媽。”
“你媽玩兒搖滾?咱們這兒玩兒搖滾的女的還真不多,她叫什麼呀?”
“何雨。”
男人的手停了下來。
“你媽是何雨?下雨的雨?”他看著“何默默”。
何雨點頭。
“嘭!”男人抬手把後備箱關上了。
“我給你換把吉他,正好我帶了另一把。”
何雨眨眨眼,看著男人在雨裡又打開了汽車的後座車門。
“你媽既然是何雨,你就更得好好學這些,我這把是我04年照著彆人的一把吉他配的,拾音器,電位器都是絕版的好東西,不過我後來轉玩兒貝斯,本來今天是要帶這把吉他去給朋友看的,巧了,就先給你用吧。”
他打開琴箱,讓何雨看見了裡麵那把純白色的吉他。
雖然十幾年不碰,何雨的眼界還是好的,一眼就看出來這把吉他是好東西。
太好了,甚至可以說不比“紅雨”差什麼。
“這、這把吉他一看就很貴,而且您也很喜歡,我就用一把普通的就可以了。”
男人大手一揮,利落地開始打包這把吉他:“不用,你就用這把吉他,我等著有一天你告訴你媽,你是用譚啟鳴的吉他練出來的。”
何雨:“……”她要是現在還沒發現這人跟“何雨”較著勁,她就是真傻了。
“您……認識我媽媽?”
男人把吉他箱裝進了防雨袋,聽見這個問題,他笑了。
“你媽,我不認識,你要說當年抱著吉他唱歌的何雨,我確實認識。”
雨小了。
男人拍拍身上的雨水,他對著“何雨的女兒”笑著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很迷茫,我喜歡的東西我爸媽都不支持,直到我考上大學之後的那個暑假,我看見你媽的表演,我才決心把我喜歡的東西再撿起來,音樂啊,就是這種東西,你放下它的時候心都變成了木頭,但是,隻要你再碰見一個燃燒的心,很容易就被點燃了。來,會背吉他嗎?”
何雨沒說話,她從男人的手裡接過吉他,背在了背上。
林頌雪從她的手裡接過了吉他。
“謝謝你。”何雨對這個男人說。
她對這個人毫無印象,可這人看過年輕時候何雨的表演,被激勵過,被感動過。
心都成了木頭,卻遇到一把火就能點燃。
背上吉他,何雨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她覺得那裡是熱的。
“謝謝你。”她再次道謝。
“彆跟我客氣,真想謝我,從你媽那把她的歌都學過來,有空唱給我聽。”
何雨的嘴唇在抖,她咬了一下,笑著說:
“好的,我努力。”
沒打傘的男人站在雨裡,看著三個女孩兒回到學校。
“何雨啊,你心裡沒那把柴了,你女兒卻有,這也是‘不死’吧。”
坐回車上,他唱著歌調轉了車頭。
聽著雨聲落在傘上,背著借來的吉他,何雨總覺得自己聽見了歌聲,那歌聲很張狂,又……很沉重,很輕快,又很帶著一股記憶裡並存的鋒銳與柔軟。
“天地寬廣,
歡喜送葬,
……
你在夢裡,
我在水裡,
相擁天亮的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