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驚鴻一瞥(1 / 2)

沂水河南北交錯,貫通整個沂州。遮天蔽日的柳蔭下,人頭攢動,客來商往,小販吵吵嚷嚷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帷帽下的白紗起伏飄蕩,勾勒出容梔五官精致的輪廓。

“哎,這位小娘子,可是要買藥?”她正欲走過,一個佝僂著身子蹲在攤角的男人叫住了她。男人細長的吊三角眼裡透著精光,打量了容梔一眼。

這小娘子穿的雖樸素,可那渾身的氣度卻暴露無遺。定是哪個世家的貴女又偷溜出來玩了。

容梔微愣,而後走上前去。“老板賣的有些什麼藥材?”她今日是想來藥市上找找有沒有半夏,隴西商隊行蹤不定,阿爹又沒與他們合作過,隻得先來打探一二。

她嗓音清冽,如三月清泉潺潺,那老板聽得耳朵都直了,天天跟販夫走卒打交道,哪見過這麼稀罕的人物。他眼睛幾乎黏在容梔臉上,呆站著遲遲不說話。

“這位老板?”她疑惑抬眸,喚道。

男人嘿嘿一笑,道:“小娘子見諒,你長得水靈!眼光肯定也好。”說罷,他獻寶似的指了指蒲葦草席上一堆赤紅色的花乾,紅霞似火,在枯黃黑褐的草藥裡格外奪目。

“你看這味藥,這顏色就不一般,不止能明目和氣,內服還能調和氣色,令小娘子容光煥發,容顏永駐。”他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橫飛,外行人的定會被唬了去。

容梔聽得心頭發笑。

她識得這味杜衡,功效算不得差,但同類藥材繁多,這杜衡實用性實在有限,有時會被當點綴塞到小娘子們的香包裡。

不過容光煥發、容顏永駐這等說辭,就是胡編亂造之言了。

她視線越過那些花乾,快速打量一圈,語氣平和道:“還有彆的嗎?”

男人一愣,而後重新堆起笑,馬上回了狀態,又從另個角度開始推銷:“這些土茯苓成色也不錯,潤喉去燥,最重要的是還能美白。”他拿了一顆想要遞過來,容梔沒接。

“不必了。”她禮貌地點點頭,一口回絕。再聽他扯下去隻會浪費時間,自己今天來藥市可還有正經事要辦。

她抬起腳剛走出一步,男人又伸手攔住了她。“小娘子先留步,留步。”可不能讓到手的肥肉跑了,他眼咕嚕一轉,掀開草席一角。

她視線定格在那一捆枯枝上,麵色終於有了鬆動,欣喜道:“這捆半夏,我要了。”

“半夏?”男人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小娘子看上了這玩意?”這是他收藥時農戶送的,沂州根本沒人用這東西入藥。

雖說數量不多,但眼下正是需要半夏的時候,她這幾日研究食療需要樣品。容梔毫不猶豫地從袖中摸出兩貫錢,“我都要了。”她邊說就要伸手把藥材拿起來。

她手指還沒觸到藥材,草席就倏然落下,砸到了她的手背,也把那捆藥蓋得嚴嚴實實。容梔一愣,撩起眼皮看他。

男人猥瑣一笑:“這藥需要十兩銀子。”

真是獅子大開口,十兩銀子能把他整個攤位加上那輛板車都買下。容梔原本有些蹙緊的眉頭更皺了幾分,兩手一攤道:“我隻有這麼多錢。”

他還以為是什麼貴女,原來是個沒錢丫頭。男人立馬變了臉色,伸出臟汙的手就要推搡她,“滾滾滾,沒錢就趕緊滾。”

容梔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他即將碰到衣角的手。街道兩旁狹窄不堪,她一個不察,腳下被石頭絆住,“嘩啦嘩啦”,身後竹簍裡的藥材滾落一地。

糟了。她心道不好,急忙彎腰欲要把藥材撿起,衣袍落了一地,容梔也顧不得攬了。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那日跌坐在巷口的謝沉舟,似乎也是這般狼狽。

“我來吧。”

溫潤又清冽的嗓音響起,而後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覆在她手裡藥材的末端,稍一用力便握住接了過去。

這個聲音……好熟悉。她微微仰頭,猝不及防地撞入謝沉舟滿是笑意的目光。

“謝?”她才說出一個字就急忙噤聲。

等等,戴著帷帽,謝沉舟不應該認出他。似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測,謝沉舟恍若未聞般垂下眼,專心把散落的藥材都撿了起來,放回筐裡。

這才關切道:“小娘子還好嗎?”他伸出手,又怕唐突了她,飛快縮回身後藏了起來。而後唇角勾起一抹無害的笑,問道。

她覺得謝沉舟是真的沒認出她。略帶探究的眸光望了他瞬息,四目相對時,他馬上移開了視線,偏過頭去。

容梔這才壓低嗓音,回道:“郎君,真是抱歉,這是你的攤位嗎?”這不看不知道,容梔方才慌亂間並未細看,那兩筐竹簍裡滿滿當當的,正是她苦尋不得的半夏!

她穩下心神,深呼吸了口氣才沒被這潑天的好事又驚得再次跌倒。

“在下前幾日遇到一貴人,見她在尋這味藥,定是能賣些錢,於是我也去挖到了些。”謝沉舟依舊穿著件薄棉袍,袍子有的地方抽絲,一條條飄在風裡,看起來好不可憐。

她聞言心頭微動,謝沉舟嘴裡的那個貴人,不正是自己。半夏難挖,這幾日泥土濕潤,山路又滑。他那竹筐雖小,卻也是滿滿當當的堆出了一個小山。不用想都知道眼前單薄的少年吃了多少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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