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剛背來的?”藥材上還沾著露水的微濕,容梔撚起一根湊近嗅了嗅,淡淡腥味還未揮發,是新鮮的沒錯。
“昨日……也背來了,沒人買。我想著是不是不夠新鮮,今早清晨又去挖了些。”他唇角微微向下,滿是苦澀和自嘲。
餘光敏銳瞧見容梔細白的指尖染上點點泥土,他微微一愣,而後手忙腳亂地從衣袖內摸索了半天。
忽然想到自己沒有錦帕,懊惱地扯了扯自己衣角,尋了處最乾淨的地方,用力一撕——掌中驀地多了一節布帛。
他遞了過來,說道:“小娘子若不嫌棄,就先擦擦。”
容梔條件反射抬手想拒絕,可視線觸到他那清澈明淨的一雙眼眸,她頓了頓,還是接了過來。
“哎!我說你這小子,怎麼搶彆人生意!”方才那三角眼男人瞧見兩人的舉動,急忙跨步過來,指著謝沉舟罵罵咧咧道。
他眼底笑意淡了些,一隻手已摸到腕間,稍一用力,流箭就會衝破衣袖,割斷男人指著他的手指。
殺意凜冽,容梔後背一涼,下意識掃了他一眼。隻見謝沉舟抿著唇,眼眶因為憋氣而變得微紅。
被欺負了也不敢出聲。她心頭不爽極了,一個轉身把他擋在了身後,冷冷道:“是你漫天要價,自己攪黃了生意,關他什麼事。”
“你這小丫頭片子!”男人見說不過她,又覺得她看起來柔柔弱弱,揚手一個巴掌就要甩下。
容梔眼疾手快地向後一仰,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儘全力一轉。那人痛呼出聲,罵道:“小蹄子!”說罷,怒目圓瞪著就要再次揚手。
剛剛那一下完全是出於自身的反應。以前阿爹哄著她習武,她總是喊苦喊累,撒著嬌的偷懶,因此並不會打架。
她揚手就要呼喊藏在暗處的親衛,身後忽然傳來一股力。又是那溫熱的觸感,她還未反應過來,謝沉舟已然拉著她跑了出去。
耳邊有風呼嘯而過,她的步搖晃得厲害。他的手掌有薄繭,明明瘦削單薄,偏偏手心溫度又熱又燙。她用力縮了縮,想抽回手掌。奈何眼前人許是跑得太急,禁錮地她動彈不得。
謝沉舟拉著容梔跑到一處偏僻的巷子裡,左右看了看,確認沒被追上,才停鬆開手。“小娘子,沒事了。”他氣息平緩,根本看不出跑了數裡。
反觀容梔,扶著腰止不住地喘氣。麵紗下的臉龐一起一伏,悶的她不舒服。索幸周圍也沒人,她一把拽下帷帽。
謝沉舟呼吸輕滯,狹長的桃花眼隨即浮現出疑惑和驚訝占:“明……明月縣主。”他聲音因為驚訝而顫抖,容梔安撫一笑。
“抱歉,方才人多眼雜。”她平複了下呼吸,緩緩道:“好巧,又見麵了。”
謝沉舟回過神來,眸光微暗,低下頭有些嘲弄地重複道:“是啊,好巧……”
不巧。自獲悉她將至藥市的消息,他與裴玄便一刻不停地去碧泉山采藥。他提前一刻鐘而至,靜靜縮在牆角,看著她一步步走近,與彆人交談,與自己擦肩而過。
容梔沒有認出自己。他沒有喬裝,沒有掩飾,就那樣坐在那裡,可惜她絲毫未有察覺。
當她要離開那藥販攤子時,若非攤販將她攔住,他著實不知該如何現身才妥當。
她以為自己戴著帷帽彆人就認不出來,可那雙眼睛,那雙安靜無波的眼睛。從她進入藥市,他的目光就沒再離開過。
“縣主過的好嗎?”謝沉舟想了想補充道:“我,我也沒什麼事做,就想著能不能賣藥賺點錢。”
容梔心中一動。既然這麼缺錢,為何前幾日她給的那些銀子,他又還回來。她思忖片刻,不解道:“上次我給你的荷包……”
謝沉舟打斷道:“縣主救了我的命,我都還沒報答,怎可收縣主的錢。”
怎麼這麼麻煩,都說了不用報答。她有些無奈:“我正好需要大量半夏,你以後可以直接賣給我。價格方麵,絕對不會虧待你。”
謝沉舟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馬上搖頭:“縣主需要便都拿去,我不要你的錢。”
容梔掏錢的手一頓。
這種認死理又自尊心強的少年,前世瘟疫時她遇到過很多。她隨即換了種方式問道:“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乖乖地眨了眨眼。
“那你是不是說過要報答我?”
謝沉舟點頭如搗蒜,“嗯嗯。”
“聽我的話,就是我想要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