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微跳,繃緊了身子,幾乎是須臾,方才那些,沒被她發現而生出的委屈怨懟,全都沒了蹤影。
眼前少女板著個臉,但麵容嬌俏,實在說不上嚴肅。他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這才正色道:“我都聽縣主的。”
容梔滿意地點點頭,緊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她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不由分說塞了過去。
誰知道謝沉舟的臉色卻變了,嘴唇抿了起來,彎出一個小小的弧度,明顯是不高興了。他想要的可不是銀子,而是她親手繡的小荷包。和之前那個藕粉色的配成一對,多好。
她還以為他是嫌不夠多。有些尷尬道:“你先拿著,待我回府了再給你。”今日她出門沒帶荷包,便隻帶了些碎銀,方才給他的已經是最大的一錠了。
“已經夠多了。”謝沉舟默默將銀子收了起來,臉上委屈卻不減。“對了,縣主是不是在找半夏?”
容梔欣然點頭。她今日本想來藥市打聽一番隴西商隊的行蹤,可經這麼一折騰,她也沒了興致。左右還有時間,也不急於這兩日。
回府歇著吧,順路也能去瞧瞧藥鋪裝潢得如何了。
打定主意,她朝謝沉舟禮貌道:“謝郎君,那我們便就此彆過吧。”
說罷拿起帷帽就欲戴上。
“等等。”好不容易有機會碰到她,謝沉舟哪能讓容梔這麼容易走了。
他略一思索:“縣主若需要大量半夏,我一己之力怕是不夠。我昨日下山時遇到一老翁,他也挖了好些這藥材。”
她望兩旁屋簷瞟了一眼,親衛不知隱匿在何處,沒了身影。她並不信任謝沉舟,自重生而來,她打心眼裡不信任任何人,除了阿爹和黎瓷。
誰也說不準謝沉舟會帶她去哪裡,一車半夏還不值得她冒這個險。
謝沉舟看在眼裡,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聽說,他也是從隴西商隊那得知的。”
她眼皮一跳,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垂在身側的手撚了撚。這個誘惑太大了。她把心一橫,答應道:“帶我去。”
……
謝沉舟帶著容梔七拐八繞,來到碧泉山腳下一處偏僻的宅院前。宅院在村子的最裡麵,向後幾米就是山路,幾乎與世隔絕。
“就是這兒了。”柴門虛掩著,謝沉舟輕叩三聲後,自然地推門而入。
“誰呀?”蒼老的聲音傳來,弓著身曬藥的白發老者直起腰,看到謝沉舟身後的容梔時,胡子一抖,眼神閃過一絲驚訝。
“姚伯伯,這位是明月縣主。”他介紹道。
姚肅急忙放下犁耙,顫巍巍地就要行禮,容梔一把扶住:“老人家,您快起來。”
見謝沉舟眉頭微蹙,姚肅心領神會,也就沒再行禮。
屋內堆滿了各種草藥,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
“這些都是半夏。”道明來意後,姚肅指著一堆麻袋,拐杖往地上一杵,歎了口氣:“可惜啊,全濕嘍。”
容梔掀開袋子查看,藥材上凝滿水霧,顯然從裡麵濕了個透。近幾日春雨連綿,這些藥材曬不乾,怕是全都隻能扔掉。
她頓時肉痛不已。這麼多半夏,都夠半個月用得了。饒是如此,她還是扯著笑開口:“沒有彆的了嗎?”
姚肅搖搖頭。她心霎時沉到穀底。
“不過,隴西商隊近日就會到達沂州。”他歎了口氣接著道:“在樂天賭坊下榻。”
容梔聞言,眸光都亮了幾分,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姚肅:“多謝您。”這消息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姚肅麵色一沉,故作生氣:“小友這是做甚,我老頭可不是占便宜的人。沒賣藥材給你,我收什麼收。”
容梔瞧了眼謝沉舟,後者給了她個肯定的眼神,她這才淡笑著把銀子收了回去。
“那就多謝您了。”她心裡還惦記著藥鋪,覺得沒必要再待下去,提步就準備跟謝沉舟告彆。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鬨,聲音刺耳尖銳。
“你這小賤人,想往哪裡跑!”女人的叫罵聲如雷貫耳。緊接著,便是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清脆聲響——“劈啪”,有細細的嗚咽伴似從喉頭溢出。
容梔動作一頓,而後對上一雙清澈眼眸。他唇畔隱約有些安撫的笑意,朝她搖了搖頭。口型無聲:先彆出去。
她一瞬便明白了謝沉舟的意思,便也頓在原地靜靜等著。沒必要再招惹禍事,一個謝沉舟已經夠了。
可是。
“村頭的王麻子願意娶你,那是你的福氣,你瞧瞧這醜樣!真是作孽!”婦人尖銳地叫喊著,用力踹著地上縮成一團的女子。
“你給我滾回去跪在王麻子麵前磕個頭,求他收了你,不然你阿弟的老婆本怎麼辦!”
怎麼是女子。
她眼皮一顫,靜下心來側耳仔細聽著,大概是強娶強嫁的戲碼。不能冒然出去。她冷靜下來。倘若那女子是想嫁人的,她反而會讓局勢更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