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夢縈的記憶裡,她們這個偏遠的小村子去鎮上是有一條“大路”的,但是因為串聯著各個小村子,所以要繞好久的路,才能走到鎮上,而桐芽帶易夢縈走的則是一條完全不同的小路。
說這條是小路也不貼切,準確來說是一群雜草裡走出的一條小印子,有的地方因為春天的草長得快,已經重新長出了青草,可依舊能看出以前有人修剪和長年累月行走過的模樣。
清晨的蟲子各種亂叫著,顯得又吵又煩人,一串沾染著露水的草叢,讓清晨的寒意侵入背脊,使得背上竹籃重的更加可怕,腳上新的草鞋沾著水汽,也完全算不上舒服。
草做的東西再厲害,也不能和她現代穿習慣了的那些什麼阿迪,耐克鞋來的舒服。
可最難受的,一定是她身前桐芽。
桐芽是儘乎於沉默的背著,比她背上重上一倍重量的物品,像一個狼狽的小貨郎一樣,左肩右肩都掛著帶著,竹簍,一絲空隙都不曾給自己留下。
而更誇張的,是她腳上那雙,磨破到幾乎隻剩下幾根繩子的草鞋。
說是鞋子,其實也不過算得上是心理安慰罷了。
易夢縈跟在桐芽身後,看著她那麼漂亮的腳踝被沾上了灰,總有種莫名的不爽感。
她想和桐芽說:
“等我賺錢了,我給你,給我媽媽,還有小貓,小兔子都買鞋,買最好的鞋。”
但語言是蒼白無力的,人們大多時候說出來的話其實和放屁差不多,都做不到,說出來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易夢縈終究是把這句話憋回了肚子裡,就和她之前那些突然想要抒發的告白話語一般。
——連回味和咀嚼都不敢。
這下子,路上突然變得又冷又安靜,隻有擾人的風瘋狂地刮著,有些瘮人。
桐芽餘光看向了一旁,死死地拽著自己竹筐的易夢縈,看著少女倔強的神色,埋頭往前走的樣子,以及不由自主間透露出的那一絲委屈的神情。
她垂了垂眼眸,開口尋了個話題,想讓易夢縈開心和自在一些。
“這條路,是你小姑姑告訴我的。”
說著,她看見易夢縈略有迷茫的抬起了頭的模樣,聲音變低了些,又補充了一句:“我媽媽昨天和我說,她說你像你小姑姑,長得像,性格也像,大家都喜歡你們。”
易夢縈被桐芽突然發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但仔細聽了聽,實在是有些沒聽懂這兩句話的意思。
主要是她從回憶裡知道,她們家三個崽崽,其實都是她小姑姑和媽媽撿回來的,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所以真的能長得像嗎……
不過她聽到那句大家都喜歡她和小姑姑,想著長輩應該還是在表揚她。
便甜甜的笑起來,說道:“謝謝阿姨。”
聞言,桐芽也笑了一下,卻也不曾過多解釋。
而陽光就是這樣,一點點地在她們走過山間小路的時候爬了上來,一點點地照亮著這個懵懂,稚嫩的大地,而在清晨的光真正灑在易夢縈前麵的時候,她看著眼前這條似乎沒有儘頭的小路,突然意識到,她是認識這條路的。
在原身的記憶裡。
這條小路,是她小姑姑一步一個踩出來的。
沒有人知道小姑姑是怎麼在這看不見儘頭的山林中走出這條路的。
那得是多麼頑強意誌,多麼狠決的決心,才能這樣硬生生的走出一條路來。
而且從回憶中易夢縈還知道,她小姑姑在走這條路的時候,家裡甚至沒有一雙合腳的鞋,連草鞋都沒有,她是光著腳,走出的這條路。
她就這樣光著腳,走出了村子,走到了更遠處,沒有一點門路的,全靠著本事和能耐,找到那個鏢局的工作,養活一大家子的。
她甚至,還幫村子裡找到了一個編竹籃的手藝活。
於是,整個村子的人,隻要有空閒就會在家編竹籃,編好後每隔一個月就會有人過來收,收完立馬結賬,從不拖延一分,嫉妒的其他村子眼睛都冒血,隻恨小姑姑當時逃荒沒有定居在自家村子裡。
她像個奇跡,又像一個支柱,更像一個夢想,是每個小朋友的夢想。
也是在一刻,易夢縈突然明白了之前桐芽說的:“她像她小姑姑”的那句話,好像是真的一句很認真的誇讚。
而如今,金燦燦的陽光下,這條小路,正被她和桐芽一點點踩著,一步又一步地,漸漸擴大著,最終彙進了官方的大路,綿延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