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正忠很尷尬, 他千躲萬躲,好不容易快掙到錢了。竟被女兒撞見了,還是這麼不堪的場麵。
“唔, 明珠,大娒。”他手足無措地撿起自己的衣物包, 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竟然對剛剛吵過架的主人家屈服,“行吧, 行吧, 年後就年後吧,我再繼續乾著, 除夕再回去。”
那跋扈的主人家見他低頭, 卻是得理不饒人, 反而陰陽怪氣道:
“呦嗬,你女兒啊?怕被女兒嫌丟人啊?你女兒說要去舉報我,那就去啊!看她大包小包的,也不是個缺錢的。還讓自己老爸出來乾苦力, 我還要去舉報嘞, 舉報你女兒不贍養父親!”
旁觀者朱曉明都快聽不下去了,他老同學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呢, 這不是胡說八道嘛!
“你怎麼說話呢,什麼乾苦力,那是勞動人民!你侮辱誰呢?那麼多勞動者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哦,你怕不怕!再說伯父年富力強, 哪裡現在就需要贍養了?老人才需要贍養!懂不懂法啊你?”
賀正忠也很氣惱這該死的主人家,說的這些話。他怎麼可能需要女兒贍養,他自己沒手沒腳嗎?
可是他不想反駁那主家。被女兒發現了, 他就更得個容身之處了。沒賺夠錢,他不知道怎麼麵對老婆孩子。
再說他的工錢還在人家手上,他還想能有個活可以乾到大年三十,把那五百塊錢早點賺到手。
那主人家倒牙尖嘴利,反駁朱曉明:“我怎麼說話,我說得都是人話,哪像你這個吐不出象牙的嘴,說得都是汙蔑人的話。”
“你說誰是狗啊?我看你才是到處亂吠的。”眼看朱曉明就要跟人掐起來。
“好了,都彆吵了!”賀明珠大聲斷喝,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跟個陌生人有什麼好吵的?嘴皮子癢嗎?那還不如去幫她吆喝賣貨。真是!
“爸,你東西拿上,跟我回去。”
“你,把我爸的工錢給結了,立刻,馬上!”賀明珠囑咐完老爸,又威逼那主人家,“一個月是吧,該多少就多少,少一分錢我就去鎮裡告你!”
賀正忠站著沒動:“大娒,爸爸還沒賺到那五百塊錢,你就讓我在這繼續乾著吧。”
賀明珠沒好氣地拿起那包袱扔給他。
“行了,就乾這個,五百要攢到什麼時候?你這半路出家,不像彆人做慣了的。彆錢沒賺到,還要添一身毛病。你那侄兒可不會拿一分錢出來的,你看著吧!還不是得我。”
賀正忠悻悻地閉上嘴。
女兒的氣魄越來越大了,讓他有些怵。
“快點!還不算錢嗎?是真要我告鎮裡去嗎?這一告發,你可就不是該多少就多少了,你還得再加補償費。你自己想著吧!”這嘴皮子一打開,就有點關不住閘門,順溜地就湧出來了一堆。
對付這種人,就得威嚇全上,火力全開。
那主家嘟囔了幾句,掏出貼身的錢包。啐一口唾沫朝手指頭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跟自己手指有仇呢。
一張一張數錢,數幾張嘟囔幾句……憤憤然,心裡腹誹,媽的,什麼母老虎!
朱曉明:啊啊啊,太颯了!
賀正忠拿了錢,轉手就遞給女兒:“大娒,這雖然還差得遠,你也先拿著,等爸慢慢賺。”
賀明珠沒有接。
“爸,當時我是差那五百。為了那五百,我跟我媽不得不提早來這裡,到處尋路子。尤其我媽,天天起早貪黑給人做點心。你有什麼話,跟她說去。有多少錢,想賠不是,也給她去。這點錢,你女兒我,現在根本不差!我也根本看不上!”
她撂下這句話,便甩甩頭,往前走了。
賀正忠捏著錢的手僵在半空,末了,還是折了塞自己衣兜裡。歎了歎氣,然後大步跟上。
朱曉明這個外人,對這對父女的矛盾約莫有了個一知半解。他表示,當然是自己老同學對,老同學好,老同學呱呱叫。
李秀蘭對丈夫的出現,太過吃驚!
這人黑瘦了許多,在女兒後頭亦步亦趨。
賀明珠把事情前因後果告訴了媽媽,然後詢問她:“媽,咱們房子還差一些掃尾,你和阿蓮都忙小食堂,要麼讓我爸做個監工?要麼就我跟隔壁胖嬸那說一聲,讓他去人家造橋隊打個下手。你看哪個好?”
賀明珠的想法是:爸爸這個人,耳根子不行。不能再放任他在老家待著,那樣遲早有天要被有些人利用個徹徹底底。
要麼跟以前一樣,隨外公出去。要麼,就在龍鎮,給他找個活。
這會兒外公也沒說要出門的打算,想必一時半會也不成;那就隻能留龍鎮,留這兒,那還是得看媽媽的想法。
李秀蘭雖然在外頭這些時日,見了不少世麵,長了不少見識,但骨子裡還是有家和萬事興的想頭。
丈夫這個人,性子勝也忠厚,敗也忠厚。他不像阿蓮的前夫,好賭好打。說起來,他並沒有那些不堪的原則性大毛病。想有兒子,但不屑拋妻棄女,在外麵搞三搞四。再就是家庭觀不太對勁,過於順長輩,搞不清輕重親疏。
哎……知道要去賺錢,知道沒臉見老婆孩子,說明這個人還有得救。
“麻煩人做什麼,造橋可不是沒技術的人能乾的。我和阿蓮忙著呢,師傅們都是大老粗們,跟他正好一路人,有話說。”李秀蘭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
賀正忠頓時眉開眼笑,跟老婆賣乖,訴說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都去了哪裡,乾了哪些活,賺了多少錢。
李秀蘭翻了個白眼,也不去搭理他,轉頭對看了好一陣戲的朱曉明招呼:“曉明呀,今天是你來送磚呐,阿姨都好久沒見著你了。”
賀正忠心裡默默地叨叨:我更久吧……
該。
朱曉明嘻嘻笑,散發他這“婆婆奶奶殺手”的獨特魅力:“阿姨,我天天跟我媽念叨你呢,說你這廚藝好得簡直叫我天天都忘不了!”
把李秀蘭哄得嗬嗬笑:“你這孩子,嘴可真是太甜了,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真的,阿姨,我從來不撒謊。”朱曉明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阿姨,我去省城了,給你帶了條紅圍巾。過年的時候戴,特彆喜慶!”
李秀蘭看了一眼自家女兒,收了笑,擺擺手:“不用啦,阿姨不怎麼戴圍巾。勒脖子,不習慣。”
“沒關係呐,不圍脖子,當披肩也使得的。明珠她也收了我送的衣服了,阿姨你就彆客氣了。”